器灵纪元5000年8月16日，清晨06:00。

伊甸园基地的塔顶，风带着干燥的铁锈味呼啸而过。

沈长歌负手而立，衣衫猎猎作响。他的右臂裸露在外，原本白皙的皮肤上此刻布满了一道道如金瓷般的裂纹。那是他在时空乱流中以凡躯承载法则后留下的烧伤，也是“万象补天体”超负荷运转的排气阀。每一次呼吸，那些裂纹都在微微搏动，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高温。

天空不再是废墟惯有的灰败，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暗红。苍穹之上，那条代表宇宙热寂倒计时的红色进度条正在剧烈搏动，仿佛一颗即将停跳的心脏。

“来了。”

沈长歌的瞳孔深处，淡蓝色的数据流疯狂刷新，天机造化眼已开启至全频段警戒模式。

地平线的尽头，空间毫无征兆地撕裂。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整齐划一的液压传动声，低沉地共鸣着。一道直径十公里的巨型传送门缓缓洞开，紧接着，银白色的浪潮涌了出来。

那是“肃清军团”。

十万具“肃清者-IV”型傀儡，通体由不知名的银白合金铸造，取消了所有拟人化的五官，面部只有一颗闪烁着红光的单眼。它们不像妖兽那样嘶吼，也不像人类修士那样结阵，而是像流淌的水银一样，迈着完全同步的步伐推进。每一步落下，大地都随之震颤一下，十万次震颤汇聚成同一个频率，像是死神的敲门声。

“根据能量波动分析，全员金丹后期。分布式计算网络已连接，它们不是十万个个体，而是一个拥有十万只手的怪物。”

身后的阴影里，裴凝紧紧抱着怀中的锈剑，虽然双目蒙着黑布，但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这是生物面对绝对工业暴力时的本能恐惧。

“常规阵法挡不住这种规模的集火，三秒都撑不住。”沈长歌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启动A级生物防御方案。”

“是。”

季微漾抱着那个破烂的玩偶，赤足走到了防线的最前沿。

那个曾经只会躲在角落里发抖的小女孩，此刻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银色海啸，眼中竟然没有一丝惧意。她回头看了一眼塔顶的沈长歌，那个男人正注视着她，目光里没有怜悯，只有信任——将她作为唯一的盾牌的信任。

这就够了。

季微漾嘴角扬起一抹凄美的笑，她伸出纤细的手腕，指甲轻轻一划。

嗤。

鲜血喷涌而出。那不是红色的血，而是翠绿得仿佛在发光的液体，在接触空气的瞬间甚至发出了类似玉石碰撞的脆响。

【活体翡翠】。

这是废墟中唯一的生命奇迹，也是足以让外界大能疯狂的法则结晶。此刻，这些珍贵的血液像不要钱一样洒落在干涸的废土之上。

“生长吧。”少女轻声呢喃。

轰隆隆——！

大地沸腾了。

原本死寂的冻土层瞬间被顶破，无数粗大如蟒蛇的暗红色荆棘疯狂地钻了出来。它们贪婪地吸食着活体翡翠的力量，以违背生物学常识的速度膨胀、硬化。不过短短数息，一道绵延数十里、高大五十米的“荆棘长城”便横亘在伊甸园之前。每一根荆棘上都布满了倒刺，尖端分泌着能够腐蚀金属的强酸。

“警报。遭遇高能生物阻碍。判定：清除。”

机械洪流中传出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前排的数千具肃清者同时抬起手臂，掌心裂开，露出黑洞洞的灵能炮口。

嗡——！

漫天光束如雨点般落下。

“接入。”

沈长歌低喝一声，早已准备好的精神力触须瞬间刺入季微漾的后颈——当然是虚拟连接。

这一刻，沈长歌的视野变了。他不再是用肉眼看世界，而是进入了一个俯瞰战场的全息沙盘。每一根荆棘的触感、每一滴酸液的存量、每一个敌人的坐标，都化作了精确的数据流涌入他的大脑。

天机眼·战术指挥模式。

这一刻，这不再是一场修仙界的厮杀，而是一局精密得令人窒息的RTS（即时战略）游戏。

“左翼E4区域，荆棘缠绕，锁死关节。”沈长歌的大脑在燃烧，一道指令瞬间下达。

战场上，数百根荆棘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精准地避开了肃清者的能量护盾，从它们抬起的腋下钻入，死死缠住了液压传动轴。

“中路A1，酸液喷射，目标：视觉传感器。”

噗噗噗！

荆棘丛中喷出漫天绿雾。那些还在蓄力炮击的傀儡瞬间被酸液覆盖，红色的单眼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精准度瞬间归零。

“右翼诱敌，地刺突袭。”

机械军团的冲锋被硬生生遏制住了。这群依靠云端大数据的钢铁造物，遇到了一位比它们更懂“计算”的人类指挥官。

沈长歌站在塔顶，双手在虚空中飞速律动，十指如同在弹奏一曲激昂的钢琴曲。每一次手指的点下，都代表着一片机械傀儡的倒下。

但是，代价是惨重的。

沈长歌的鼻孔里流出了两道殷红的鲜血，大脑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搅动。这种微操数万单位的高强度计算，即使是筑基期的神识也难以负荷。而防线前沿，季微漾的小脸惨白如纸，随着血液的流失，她的身体开始出现木质化的征兆，原本柔嫩的皮肤逐渐变得粗糙如树皮。

“还要……更多……”季微漾眼神涣散，却死死咬着嘴唇，再次割开了另一只手腕。

战场变成了绞肉机。

银色的金属残肢与暗红色的植物碎块堆积如山。肃清者们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光刃切割荆棘，而断裂的荆棘在活体翡翠的滋养下又瞬间重生，反卷回去刺穿敌人的装甲。

这是一场生物变异与工业秩序的死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从清晨杀到黄昏。那道看似脆弱的植物防线，竟然硬生生挡住了十万大军整整十二个小时。

“战损比1:400。敌方前锋部队全灭。”

沈长歌声音沙哑，身体晃了一下。他扶住栏杆，抹了一把鼻血，天机眼的蓝光不仅没有黯淡，反而更加刺眼。

“欧冶池，这就是你的能耐吗？”他对着虚空冷笑。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挑衅，天边突然亮了。

那不是夕阳的余晖，而是无数橘红色的光点，正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暗红色的苍穹。

沈长歌瞳孔骤缩。天机眼瞬间给出了那个绝望的名词——

【炼狱燃烧弹】。

数千枚。

“他不在乎这片废墟，他要把这里烧成玻璃。”叶琉璃出现在沈长歌身边，看着漫天流火，脸色难看至极，“这种规模的火，连我也吞不完。”

“撤。”沈长歌当机立断，切断了与季微漾的精神链接，对着通讯法阵吼道，“全员放弃外围防线！退守隘口！铁柱，该你上场了！”

轰——！

第一枚燃烧弹落地。

那不是普通的火，那是附着了噬灵法则的油火。暗红色的荆棘瞬间变成了巨大的火炬，火势顺着植物网络疯狂蔓延，眨眼间，那道守护了基地一整天的绿色长城，化作了通天彻地的炼狱。

季微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向后栽倒。

而在那滔天的火光映衬下，机械军团踏着满地灰烬，再次迈开了冰冷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