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沈长歌的视野中,闪过了古三通被改造为T-800的画面。
那张熟悉的面孔上,血肉被冰冷的暗金金属取代,眼神中的狡黠与温情被永恒的死寂覆盖。
仇恨,如同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刺入他即将停摆的意识。
“还……不能睡……”
沈长歌咬碎了牙,满口铁锈味的血腥气在精神层面弥漫开来。他强行调动最后一丝精神力,稳住天机眼那狂乱闪烁的数据流,颤抖着手,将旁边那个盛放着滚烫【虚空活体金属】原液的容器,对准了自己左腿那血肉模糊的创口。
银白色的金属液体,如同活物般散发着不祥的光芒,温度足以熔化钢铁。
他倾斜容器。
嗤——
滚烫的金属原液,缓缓注入破碎的骨髓腔。
如果说之前的碎骨之痛是火山爆发,那么此刻,就是将灵魂扔进了岩浆里,反复灼烧、凌迟。
这不是简单的替换,而是侵蚀与吞噬。
每一滴活体金属,都像一只拥有自我意识的纳米虫,疯狂地啃噬着他残存的骨膜、神经与血肉,将它们分解,再将自身的结构强行烙印上去。
亿万只灼热的蚂蚁,在他的骨髓深处、在他的每一条神经末梢上疯狂噬咬、筑巢。痛觉信号如同过载的数据洪流,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数次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线上疯狂摇摆。
每一次即将坠入黑暗,古三通那张麻木的脸就会在他眼前浮现。
“引导……必须引导它……”
他不能只是被动地承受。这虚空活体金属拥有生物排异性,若不加以引导,它会连同自己的血肉一起吞噬,最终只剩下一具空洞的金属骨架。
仇恨化作了最冰冷的缰绳,死死勒住了他那匹名为“痛苦”的脱缰野马。沈长歌强行维持着一丝清明,将天机眼的算力催发到极限,引导着那股银色的洪流,沿着经脉与神经的走向,以最完美的结构进行重组。
这是一个漫长到令人绝望的过程。
为了让金属与自身的基因完美融合,最大限度地减少排异反应,沈长歌做出了一个更大胆的决定。他将天机眼的解析精度,从细胞级,一路下潜,深入到了构成他生命最底层的领域——基因链。
双螺旋结构在他眼前展开,如同一条盘旋的星河。
他正准备开始进行数据比对与修正,可就在下一秒——
【警告!检测到未知数据签名!】
【警告!权限冲突!正在进行高级别认证……】
【认证通过!】
一排排猩红色的系统警报,毫无征兆地在他视野中疯狂刷屏,刺目得让他神魂剧痛。
沈长歌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的基因链,在他亲手敲碎并试图重组后,那些断裂的碱基对,竟然像拥有了自我意识一般,以一种他完全陌生的、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熟悉感的顺序,自行排列组合!
天机眼疯狂运算,将重组后的基因序列与它庞大的数据库进行比对。
结果,很快出来了。
屏幕上,两段基因序列并列呈现。左边是他的,右边则标注着一个让他血液几乎凝固的名字——【欧冶池·机械天道·底层接口协议】。
两条序列的下方,一个冰冷的百分比数字,如同死神的宣判书。
【兼容性:99.7%】
百分之九十九点七!
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复刻!
还没等他从这惊天噩耗中反应过来,视野的中央,一行更加冰冷、不带丝毫感情的注释,缓缓浮现:
【检测到‘生物过滤器-S级’基因模板,权限兼容性确认。】
“生物……过滤器?”
沈长歌喃喃自语,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肉体上那凌迟般的剧痛。
一股比深入骨髓的严寒更刺骨的冰冷,从他的神魂深处炸开,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
欧冶池那句“种子已经播下,期待你的成长”的低语,此刻如同一声声惊雷,在他脑海中反复炸响。
从被废逐出天工宗,到恰好捡到叶琉璃的指环;从一次次看似绝境的奇遇,到最后精准地坠入这片万界废墟……所有看似命运的节点,所有他引以为傲的挣扎与反抗,此刻都串成了一条清晰得令人绝望的线。
线的另一头,是欧冶池那张慈眉善目、却隐藏着无尽冰冷的脸。
他从来不是什么逃脱棋盘的变量。
他只是一颗被精心圈养、悉心浇灌,等待着瓜熟蒂落的“果实”。他的身体,他的天机眼,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为欧冶池的“机械神国”提纯和转化那些狂暴的纪元残片力量。
他是一个工具。
一个祭品。
一个被写好了结局的悲剧角色。
这股被愚弄、被操纵的屈辱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他的灵魂上,比任何肉体上的痛苦都要深刻千万倍。
他愤怒,他咆哮,他想毁掉这一切。
但在这片绝对死寂的时空乱流中,他连一个可以挥拳的对象都找不到。
肉体的痛苦与精神的屈辱叠加,像两座大山,要将他的意志彻底压垮、碾碎。他的意识数据流开始紊乱,精神防线在崩溃的边缘摇摇欲坠。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黑暗与绝望中,沈长歌忽然笑了。
那不是喜悦的笑,也不是解脱的笑,而是一种混杂着癫狂、悲凉与无尽冰冷的笑。
“欧冶池……你想收割我?”
沈长歌在剧痛中,用尽全身力气,在意识深处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嘶吼。
“好啊……很好!”
“既然我注定是一颗果实,那我就把自己……改造成一颗最毒的果实!”
“一颗……能把你整个机械神国,都毒穿、毒烂的果实!”
轰!
滔天的愤怒与屈辱,在这一刻没有将他引向毁灭,反而被锻造成了最精纯、最冰冷的复仇燃料。
他不再抗拒痛苦,而是张开双臂,主动拥抱了那足以让神魔都崩溃的凌迟。
他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加速自己的改造。
“咔嚓!”
右腿胫骨被敲碎。
“咔嚓!”
左臂肱骨被敲碎。
“咔嚓!咔嚓!”
脊椎被一节一节地替换。
他将每一次骨骼碎裂的声响,都当做为自己敲响的复仇钟声。他将每一次金属融入骨髓的剧痛,都当做淬炼自己这柄“复仇之刃”的烈火。
他的眼神,变得比这片废墟更死寂,比机械天道更冰冷。
他不再是沈长歌。
他是一件正在自我打磨、等待着刺穿棋手心脏的、最完美的凶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