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纪元5000年1月1日。

当沈长歌的左脚踏入那片光怪陆离的扭曲时空,世界在他感官中瞬间崩解。

这不是物理层面的毁灭,而是认知层面的坍塌。

一种难以言喻的【时差眩晕】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进他的神魂深处。他听到的不再是虚空中能量流动的风声,而是一块块棱角分明、色彩斑斓的尖锐色块,疯狂地刺入他的耳膜。他看到的不再是前方扭曲的光带,而是一阵阵足以撕裂灵魂的高频尖啸,让他的视网膜剧痛无比。

恶心感排山倒海而来,仿佛五脏六腑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拧成了麻花。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几乎是凭借本能,艰难地回过头,想再看一眼那片灰色的、却是他唯一归宿的土地。

然后,他看到了一生都无法忘怀的景象。

伊甸园基地的轮廓正在被拉伸,如同画师在画布上用力拖拽未干的油彩。铁柱那巍峨如山的身影,被拉成了一道模糊的黑线;裴凝那一身素白的衣衫,在光影中扭曲、褪色;季微漾身旁飞舞的荆棘,凝固成了静态的绿色笔触。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叶琉璃那身如火的红衣上。那抹红色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暖色,此刻却像一滴滴入水中的血,缓缓晕开,变得稀薄,最终与周围斑斓的光影混杂在一起,失去了原本的炽热。

她们脸上的担忧、决绝、不舍,所有鲜活的情绪,都在这被无限拉伸的一秒钟内,被彻底冻结。

整个世界,化作了一幅悬挂在扭曲时空背景下的、光怪陆离的静物油画。

一幅,正在缓慢褪色的油画。

无边的孤独感,如同这片废墟的熵增灰雾,从四面八方涌来,要将他的灵魂也一同风化。他与他所守护的一切,被一道不可逾越的时光之墙彻底隔绝。

这是一条不归路。

沈长歌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工程师般的冰冷。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以无比的决心,在脑海中下达了一道指令。

切断视觉。

切断听觉。

切断嗅觉。

切断味觉。

切断触觉。

五感被强行关闭的瞬间,剧痛如潮水般反噬。这是一种主动的自我致残,比任何酷刑都更残忍。他像是把自己活生生剥离出“人”的范畴,变成一个只剩下核心处理器的冰冷机器。

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与死寂。

唯一亮起的,是天机造化眼那黑底绿线的基础扫描界面。从此,世界在他眼中,只剩下结构、数据和冰冷的逻辑。

他像一个溺水者,在混乱无序的时间乱流中沉浮。体表的皮肤在熵增灰雾的侵蚀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裂、老化,露出鲜红的肌肉。而骨髓深处的造化之气又疯狂涌出,勉强修复着这具随时会崩溃的躯壳。

【耐久度:78%/100%】

【耐久度:85%/100%】

【耐久度:75%/100%】

修复与崩坏的速度形成了一种恐怖的拉锯战,他的灵力与造化之气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

外界或许只过了一瞬,但在他的体感时间里,仿佛已经过去了数月。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无尽的混乱同化、稀释,即将彻底迷失在这片时间的汪洋里。

就在他即将放弃思考,任由自己化为一捧尘埃的刹那——

眉心处,那一点属于叶琉璃的本源劫火,猛地灼烧了一下。

一股滚烫的、带着那女人霸道气息的剧痛,如同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他即将消散的神魂!

“嘶!”

沈长歌的意识瞬间被剧痛拉回现实。

那是他最后的锚点。

是那幅凝固油画中,唯一还残留着温度的色彩。

他死死守住这一点灼痛带来的清明,如同在万丈深渊中抓住了唯一的绳索。他不再挣扎,而是任由身体随着乱流漂浮,天机眼则以全部算力分析着周围每一寸空间的熵值变化。

一天,两天……十天。

在他的体感中,仿佛过去了四个月之久。他终于在无尽的混乱中,找到了一个熵增速率相对平缓、如同台风眼般的时间漩V涡。

他像一具漂流的尸体,缓缓停在了漩涡的中心。

没有片刻的喘息和犹豫。

沈长歌盘膝坐下,启动了那个他从未在自己身上使用过的功能——【天机眼·内视模式】。

嗡!

意识沉入体内,一个无比精密的三维人体蓝图在他脑海中展开。每一根骨骼的密度与结构,每一条经脉的能量流速,甚至每一个细胞的活性,都以冰冷的数据流呈现在他眼前。

他看到了自己的左腿胫骨。

【名称:凡人胫骨(强化型)】

【品阶:凡铁】

【当前耐久度:99/100】

【结构缺陷:密度不均,存在17处微观应力集中点,无法承载法则之力。】

【修复方案:剔除,替换为‘虚空活体金属’。】

沈长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只是一个精神层面的动作。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冷酷得如同一个即将对自己作品动刀的工程师。

他抬起右手,并拢食指与中指,指尖上,一缕金色的造化之气凝而不发。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以指为刀,精准地沿着自己左腿胫骨表面,那条天机眼标注出的、能量最薄弱的“结构死线”,狠狠切下!

皮肉被无声地切开,露出了森白的骨骼。

他调动体内仅存的灵力,汇聚于骨骼内部。

震!

“咔嚓——!”

一声无比清脆、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炸响的碎裂声,回荡在他死寂的意识空间里。

剧痛,迟滞了千分之一秒后,如同积攒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那不是简单的断骨之痛,而是支撑自己身体的支柱,被自己亲手敲碎的、源自存在本身的崩塌感。

沈长歌眼前猛地一黑,天机眼的数据流瞬间紊乱成一片雪花。他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这一记重击活生生砸出了体外,整个人向无尽的黑暗深渊坠去。

他,几乎当场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