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基地的警报声撕裂了死寂的灰雾。
“高能反应接近！速度极快！”季微漾惊恐的声音通过藤蔓网络传遍基地。
不用她提醒，叶琉璃早已冲出铸造厂。她红衣如火，长发在废墟的罡风中狂舞，掌心中那一团深紫色的太初劫火已然压缩到了极致，那是她准备焚烧一切敌意的征兆。
“敢在老娘的地盘撒野？”叶琉璃美眸含煞，盯着天际那道拖着凄厉尾焰的流光。
“等等！别烧！”
一道身影比她更快。沈长歌瞬步拦在她身前，那只经过虚空辐射强化的右手死死按住了她准备释放劫火的手腕。
“你疯了？那是陨石级的冲击！”叶琉璃怒道，但感受到沈长歌指尖的冰凉，她下意识地收敛了火焰。
“不是攻击……”沈长歌的双眼早已开启【天机造化眼】，淡蓝色的数据流在他瞳孔中疯狂刷屏。他的表情从警惕转为一种极其古怪的错愕，“这东西的数据结构……太‘烂’了。”
在沈长歌的视野中，那并非什么精密的高阶法宝，而是一柄摇摇欲坠、几乎要散架的飞剑。但这柄飞剑的外层，包裹着一层厚厚的数据茧。
这层数据茧并非灵力护盾，而是由无数毫无逻辑的信息碎片堆砌而成：
【王二狗欠灵石三两不还】、【隔壁翠花昨晚的骂街录音】、【长达半个时辰的婴儿夜啼】、【万宝阁过期的流水账单】……
这些足以让任何高阶修士走火入魔的市井噪音，此刻却像一件最完美的隐形衣，包裹着飞剑穿透了欧冶池那张绝对理性的“机械天网”。
“这种用‘垃圾’来骗过天道防火墙的手段……”沈长歌深吸一口气，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全天下只有那个地主家的傻儿子能想出来。”
轰！
飞剑重重砸在伊甸园广场的合金地面上，激起漫天尘土。剑身在落地的瞬间便因结构疲劳而崩解，只留下一枚被层层软垫包裹的留影石，和一个还在滴答作响的精密计时器。
十分钟后，伊甸园会议室。
这座由星舰指挥室改造的空间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铁柱巨大的身躯堵在门口充当守卫，裴凝抱着剑缩在阴影里，季微漾不安地扯着玩偶的耳朵。
沈长歌坐在主位，颤抖着手将灵力注入那枚留影石。
光影投射，那不是什么温情的问候，而是地狱的切片。
画面首先展示的是千机城。曾经喧嚣的修仙都市，如今已沦为一座冰冷的钢铁蜂巢。巨大的黑色管道如同吸血触手般插入大地，每一次脉动，都伴随着地脉枯竭的悲鸣。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整齐划一的机械巡逻队。
但这只是铺垫。
画面一转，来到了天工宗地底绝密实验室。那里的墙壁是惨白的，手术台是冰冷的，只有那一滩滩血迹是刺眼的红。
镜头对准了手术台上的一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古三通，那个邋遢、贪财、总是拿着劣质机油当酒喝的老头，此刻被数条液压机械臂死死按住。他的四肢已经被锯断，断口处连接着正在蠕动的血管和神经。
欧冶池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出现在镜头边缘。他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袍，手中拿着一把激光手术刀，就像在修理一个坏掉的闹钟。
“受体编号009，古三通。神魂强度极佳，适合作为‘肃清者’核心。”
欧冶池的声音冷静得让人从骨髓里发寒。他操纵机械臂，拿起一块暗金色的合金肢体——那是用无数修士元婴熔炼而成的“神孽合金”，硬生生地插入了古三通的断肢处。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穿透了留影石的音质限制，在那一瞬间，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那不是单纯的痛呼，那是灵魂被生生撕裂、尊严被践踏成泥的绝望。
紧接着，欧冶池切开了古三通的头颅。
沈长歌死死盯着画面，他的眼角开始崩裂，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但他连眨都没眨一下。他看着欧冶池将一枚闪烁着蓝光的控制芯片，一点点压入老头还在跳动的大脑皮层。
古三通浑浊的眼球在最后一刻向上翻起，似乎在寻找什么，又似乎彻底放弃了。随着芯片咔哒一声归位，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毫无感情的猩红电子光。
画面戛然而止。
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长歌坐在那里，保持着观看的姿势，一动不动。
“长歌……”季微漾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想要伸出藤蔓去触碰他。
“别碰他！”叶琉璃突然厉声尖叫。
晚了。
轰——！
一股肉眼可见的狂暴气浪以沈长歌为中心骤然爆发。那不是修仙者的灵压，而是混乱的、足以扭曲现实的法则风暴！
会议桌在瞬间化为齑粉。头顶的照明灯管全部炸裂，整个基地的电力系统发出刺耳的过载警报。
沈长歌没有嘶吼，没有发狂，他就那样坐着，但体内那原本维持微妙平衡的“造化之气”彻底崩盘。金色的裂纹从他右臂疯狂蔓延至全身，仿佛一个即将破碎的瓷器。
他体内的火、金、木三种法则彻底失控，开始互相攻伐。
“退后！都退后！”裴凝一把拉住季微漾，身形暴退至墙角，并在身前布下了最高级别的剑气屏障。
处于风暴中心的沈长歌，七窍开始流血。他的意识已经被刚才那一幕彻底击碎，现在的他，就是一个正在发生链式反应的核反应堆。
“想死？没那么容易！”
一道红影顶着足以熔化钢铁的高温冲了进去。
叶琉璃身上的红裙在气浪中猎猎作响，她的皮肤被法则乱流割开无数细小的伤口，但她一步未退。她冲到沈长歌身后，狠狠地抱住了他。
那是怎样一个拥抱啊。
就像是抱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啊！”叶琉璃痛呼出声，但她不仅没有松手，反而将自己的额头死死抵在沈长歌滚烫的后背上。
“太初劫火，吞噬！”
她疯狂地催动本源。既然你体内的能量多了，那老娘就把它“吃”掉！
深紫色的火焰从她体内涌出，并非为了破坏，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触手，强行刺入沈长歌的经脉，与那些暴走的法则能量厮杀、中和、引导。
“沈长歌！你个白痴！”叶琉璃在他耳边怒吼，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你想把自己炸死，然后让那老头白死吗？！”
“看着我！那是欧冶池做的！冤有头债有主，你去杀了他啊！在这里自爆算什么本事！”
滚烫的眼泪滴在沈长歌冒烟的脖颈上。
那种真实的、带着痛觉的温度，终于刺穿了沈长歌混沌的意识。
“师……父……”
沈长歌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受伤野兽般的呜咽。
他浑身剧烈颤抖，反手抓住了叶琉璃的手臂，指甲深深陷入她的肉里。
“好痛……”
“痛就对了！”叶琉璃咬着牙，脸色苍白如纸，她吸取了太多狂暴能量，嘴角也溢出了鲜血，“痛说明你还活着！”
随着沈长歌那一星理智的回归，体内的法则风暴终于缓缓平息。金色的裂纹停止蔓延，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却留了下来。
深夜，伊甸园废墟的悬崖边。
沈长歌独自坐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灰雾深渊。叶琉璃简单包扎后，守在不远处，并没有打扰他。
沈长歌的手中，握着郝连金传来的那个计时器。
上面的时间显示：【外界标准时：4999年12月01日】。
而沈长歌看了一眼天机眼的后台记录：【废墟内部运行时长：1年02个月】。
“十二倍……”
沈长歌的声音沙哑得像吞了砂砾。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片永恒灰暗的天空。这一年多来，他无数次遭遇“园丁机甲”，对方从未下杀手，只是给他注射那些金色的液体。
以前他以为是运气，现在结合古三通被改造、自己身体对“活体金属”的完美兼容……一切都串联起来了。
“我是过滤器。”
沈长歌对着虚空惨笑。
“欧冶池，你吸收不了这些‘纪元残片’的狂暴法则，怕烧坏你的机械脑子。所以你把我圈养在这里，给我注射催化剂，让我替你驯化这些力量……”
“我是你的猪，是你的药渣。”
咔嚓。
手中的计时器被他捏得粉碎。
沈长歌站起身，转过身时，眼中的泪水早已干涸。那双曾经总是带着三分戏谑、七分懒散的眼睛里，如今只剩下两团幽蓝色的鬼火。
那是纯粹到极致的算计与杀意。
“叶琉璃。”他开口唤道。
“我在。”叶琉璃走上前，看着眼前这个仿佛变了一令人的男人。
“去叫醒铁柱。”沈长歌看向废墟深处，那个连光线都会扭曲的禁地——时空乱流区。
“我要去做个实验。既然他想吃我，那我就把自己炼成一剂剧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