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就在前方。

那是一道被古三通的脏弹炸开、又被铁柱的自爆强行撑住的黑色裂缝。裂缝之外，是无尽的虚空与混乱的万界废墟。

只要跨过去，就是生路。

但也就在这一刻，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精密的幽灵，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裂缝的正前方。

花无缺。

他悬浮在半空，白衣胜雪，一尘不染。那张完美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在他的掌心，一枚极其复杂的正十二面体法宝正在高速旋转，无数道肉眼可见的灵力丝线已经封锁了沈长歌所有可能的闪避路径。

这是一个必杀的死局。

以沈长歌现在的状态，双目失明，灵力枯竭，怀里还抱着重伤的裴凝，根本不可能突破花无缺这种“人造完美”的拦截。

在花无缺的运算核心中，这一击的命中率是100%。

“结束了，变量。”花无缺的声音平静得像是一条直线。

然而，就在他准备释放攻击的那一毫秒，他的瞳孔深处，突然闪过了一串红色的乱码。

那是刚才铁柱自爆的画面。

在他的逻辑数据库里，铁柱的行为是完全错误的。一个低级造物，在面临必死的威胁时，最优解应该是抛弃主人逃跑，或者至少是龟缩防御以延长存活时间。

为什么？

为什么要为了保护他人而自我毁灭？

这不符合利益最大化原则。这违背了生存的第一序列。

“无法解析……逻辑冲突……检测到非理性高阶行为……”

花无缺那只举起的手，在空中极其微小地颤抖了一下。

他的灵力运转，出现了0.1秒的停滞。

这0.1秒，对于普通修仙者来说，或许连眨眼都来不及。但对于开启了天机眼、甚至将思维都数据化的沈长歌来说，这就是唯一的生门。

“抓紧我！”

沈长歌低吼一声，他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试图去攻击花无缺。

他就像是一颗出膛的炮弹，利用那0.1秒的逻辑死锁，完全放弃了防御，硬生生地从花无缺的身侧擦肩而过。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沈长歌甚至能感觉到花无缺身上那因核心过载而散发出的滚烫热浪。

这一次，没有攻击落下。

花无缺那双原本冷漠如机器的眼睛里，此刻竟充满了一种类似人类的迷茫。他就那样悬浮在原地，看着沈长歌抱着裴凝，冲出了竞技场的边缘。

“噗——”

冲出结界的瞬间，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没有了千机城的人工重力和灵力护盾，外界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沈长歌的脸上。

他们在下坠。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黑色深渊，也就是传说中的“万界废墟”。那里充满了辐射、变异兽和上个纪元的残骸。

沈长歌的身体在空中翻滚，但他却在这一刻，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虽然他的肉眼已经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在天机眼的概念视觉中，他“看”到了头顶的那片天。

离开了千机城护盾的干扰，那条一直悬挂在他视野上方、曾被他误认为是护城大阵耐久度的红色进度条，此刻清晰得令人战栗。

它横跨在整个苍穹之上，猩红，巨大，静止。

无论沈长歌如何移动，无论他离千机城多远，那条进度条都纹丝不动地悬挂在宇宙的背景板上。

那一瞬间，一种比死亡更宏大的恐惧击穿了沈长歌的灵魂。

他终于明白了。

那不是什么护盾耐久，也不是什么阵法倒计时。

那是“熵”。

那是整个宇宙走向热寂、走向绝对死亡的倒计时。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里，每个人都在争权夺利，都在修修补补，却没人知道，头顶的这片天，其实早就已经判了所有人的死刑。

“原来如此……”沈长歌的嘴角勾起一抹惨烈的笑，“欧冶池，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难怪要搞什么人类补完计划，难怪要建立绝对的秩序。因为在那个倒计时面前，一切混乱都是加速灭亡的罪人。

“长歌……”

怀里的裴凝发出一声微弱的呢喃，打断了沈长歌的思绪。

周围的空间乱流开始变得狂暴，像无数只手在撕扯着他们的身体。

“别怕。”

沈长歌收回了仰望苍穹的视线，抱紧了怀里的女孩。

在他胸口的指环中，一直沉默的叶琉璃，此刻毫无征兆地苏醒了。

她没有说话，没有嘲讽。

只是有一团温暖的、带着淡淡红色的光芒，从指环中流淌而出。那是魔女燃烧本源灵魂所化的护盾，它不强大，却坚韧地包裹住了两人的心脏。

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中，点亮的一盏小灯。

三人，如同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坠入了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而在他们身后，千机城依然悬浮云端，金碧辉煌，宛如神国。

但沈长歌知道，当他从地狱爬回来的那一天，就是那座虚伪神国的末日。

第一卷，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