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灵纪元4999年7月25日,上午11:30。
选手通道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镶嵌的萤石散发着幽冷的微光。这里与外面沸腾的竞技场仿佛是两个世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通风管道里风扇转动的沉闷声响。
沈长歌背着手,脚步看似轻快,实则全身肌肉紧绷。
就在他即将转过拐角时,一道白色的身影毫无征兆地拦住了去路。
花无缺。
他站在阴影里,那张符合黄金分割比例的脸庞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诡异。他身上没有一丝杀气,甚至连灵力波动都处于绝对的静默状态,就像是一台待机的机器。
“贾炼。”
花无缺开口了,声音平稳得没有任何起伏,“根据我的后台演算,六棱光盾的结构强度是你那个装置的一千四百倍。但在那一瞬间,我的防御崩塌速度超过了物理极限。”
他那双清澈得过分的眼睛直视着沈长歌,仿佛要看穿这具皮囊下的灵魂。
“为什么?我的计算是完美的。”
沈长歌停下脚步,微微侧头。他在天机眼的视野里,看到了花无缺体内疯狂运转的数据洪流。这个“人造人”正在陷入死胡同,拼命想要用错误的公式去推导一个正确的结果。
“你想知道?”沈长歌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求知,是进化的前提。”花无缺机械地回答。
沈长歌缓缓走近,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半步之遥。他能闻到花无缺身上那股淡淡的金属味和冷凝液的气息——那是没有体温的味道。
“你的计算确实是完美的。”沈长歌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一个诱惑凡人堕落的恶魔,“但世界是残缺的。”
花无缺的瞳孔微微一缩。
“正因为你的结构完美无瑕,所以你无法容忍哪怕一丝震动。你把所有的变量都锁死在绝对的秩序里,一旦遇到一个打破秩序的频率,你就会像紧绷的琴弦一样断裂。”
沈长歌伸出食指,轻轻点了点花无缺的心口,那里是动力核心的位置。
“记住一句话,小木偶。”
“没有瑕疵的结构最脆弱,正如没有杂念的灵魂最易折断。”
这句话里,夹杂着沈长歌通过天机眼转译的一丝来自叶琉璃的“熵增法则”信息。那是一段关于混乱、热寂与无序的高维数据,如同一颗肉眼不可见的逻辑病毒,顺着沈长歌的指尖,瞬间注入了花无缺的感知端口。
嗡——
花无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的瞳孔瞬间涣散,原本有序流动的数据流像是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瞬间崩散成无数乱码。
【警告:逻辑互斥……完美即脆弱?……无法定义……错误……错误……】
花无缺僵立在原地,像是一尊突然断电的雕塑。他的核心算法在疯狂地尝试解析这个悖论,却陷入了一个无法闭环的死循环。
沈长歌没有再看他一眼,侧身绕过,快步走向出口。
然而,就在他刚刚走出十几步时,脑海中那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声音突然变得断断续续。
“警告……滋……长歌……端口温度……过高……”
司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电流杂音,像是信号不良的广播,“刚才……为了掩盖那段法则数据的传输……我不小心烧穿了……三层防火墙……”
沈长歌脚步一顿,脸色微变:“司命?”
“已被天网锁定……30%……滋滋……为了保全……核心数据……正在执行……强制休眠冷却……”
视野边缘,那个代表着全知视野的绿色小图标,闪烁了两下,然后——
彻底熄灭。
“喂!司命!”沈长歌在识海中大喊。
一片死寂。
原本覆盖在视野中那密密麻麻的标注、警报、路径规划,全部消失了。天机眼退回了最原始的“单机模式”,只能看到眼前的物理结构,再也无法接入千机城那庞大的监控网络。
一种久违的、赤裸裸的暴露感瞬间笼罩了沈长歌。他就像是一个习惯了开全图挂的玩家,突然被扔进了战争迷雾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悸动,快步消失在通道尽头。
……
同一时间,竞技场最高层的观景台。
这里是整个千机城的制高点,透过巨大的落地水晶窗,可以俯瞰整个赛场。
欧冶池负手而立,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此刻却没有任何表情。在他身前的全息屏幕上,正反复回放着沈长歌击碎光盾的那一瞬间,以及他在通道里与花无缺“耳语”的画面。
虽然听不到声音,但欧冶池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却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利用频率共振……还有刚才那种能够干扰核心逻辑的手段……”
欧冶池缓缓转过身,看向身后那几个躬身战栗的长老。
“这种手段,让我想起了当年的那个人。”他的声音温和,却让长老们冷汗直流,“看来,这次混进来了一只不得了的老鼠。”
“宗主,要立刻抓捕贾炼吗?”一名长老小心翼翼地问道。
“抓捕?”欧冶池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那样太浪费了。既然是如此优秀的变量,那就应该物尽其用。”
他抬起手,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一道红色的指令顺着指尖流出,瞬间传遍了整个竞技场的中枢系统。
“传我命令,启动竞技场封闭模式。”
“决赛题目更改为——【活体炼成】。”
“另外,”欧冶池的目光扫过名单上的“贾炼”二字,直接画了一个鲜红的圈,“在这个名字上,标注特级回收素材。”
……
器灵纪元4999年8月1日,清晨08:00。
决赛日。
休息室的大门紧闭,厚重的金属墙壁隔绝了一切声音。
沈长歌独自坐在角落里,手里摩挲着那枚黑铁指环。这六天来,司命一直处于休眠状态,无论他怎么呼唤都没有回应。
没有情报,没有预警,甚至连外面的天气都不知道。
“滋——”
铁柱从球形状态舒展开来,新长出的庚金尖刺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寒芒。它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安,用那颗硕大的金属脑袋蹭了蹭沈长歌的腿。
“我没事,铁柱。”沈长歌拍了拍它的铁脑壳,声音有些沙哑,“只是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这时,休息室内原本柔和的广播声突然变得刺耳且冰冷。
“所有决赛选手,立即入场。”
“重复,立即入场。”
这一刻,沈长歌敏锐地察觉到,空气中那股原本活跃的灵气,似乎突然变得凝滞起来。
“这不像是去比赛,”叶琉璃的声音在脑海中幽幽响起,“倒像是去刑场。”
“不管是哪,”沈长歌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来了,就得把场子砸了再走。”
他推开大门。
门外,原本应该人声鼎沸的观众席,此刻竟然空无一人。
只有无数双冰冷的机械红眼,在看台的阴影中,死死地盯着入场的他们。
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落下了十几道重型禁制。
决赛,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