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扇厚重的青铜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外界的喧嚣被瞬间切断。

空气仿佛凝固了。

这所谓的“优胜者休息区”，位于竞技场地下千米深处。沈长歌——此刻顶着“贾炼”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站在甬道口，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即便不开启天机眼，他也能闻到一股挥之不去的、经过精密过滤后的陈腐气息。

那不是霉味，那是无数次高压清洗剂试图掩盖，却渗入岩石肌理的血锈味。

“这地方，装修得像皇宫，住起来像停尸房。”沈长歌在那张铺着天蚕丝被的巨大石床边坐下，手指轻轻敲击着床沿。

并没有回音。

这里的墙壁由高密度的灰岩砌成，表面刻满了隔绝神识的禁制。四壁没有窗，唯有穹顶镶嵌着一颗模拟日光的萤石，散发着惨白且恒定的冷光。其他九名晋级的散修被分配在相邻的石室中，透过禁制，隐约能感知到他们正在兴奋地打坐回复灵力，或是抚摸着刚才获得的赏赐，沉浸在一步登天的狂喜中。

唯有沈长歌，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洗剥干净、送上餐桌的火鸡。

他低头看向腰间。变成了熊猫玩偶的铁柱正死死抓着他的腰带，那一双纽扣眼睛里，红光极其微弱地闪烁着频率——那是“静默警戒模式”的信号。

“你也感觉到了？”沈长歌在心底问道。

没有回答，但铁柱的金属爪子收紧了几分。

沈长歌闭上双眼，看似在闭目养神，实则神识沉入识海。

“司命，信号怎么样？”

脑海中，那个绿色的Q版小人投影此刻显得有些模糊，周围伴随着大量的数据噪点：“极差。这里处于物理和灵力的双重深潜区。外部连接丢包率高达98%，我只能维持最低限度的局域网侦测。警告，任何高强度的扫描都可能触动警报。”

“不需要高强度。”沈长歌嘴角微动，那是一种猎人在黑暗中摸索陷阱的冷笑，“只要看看这笼子是用什么做的。”

他没有睁眼，而是调动起体内那股并不属于正统修仙体系的“造化之气”，缓缓注入双目。

【天机造化眼·雷达模式】，启动。

视野中的色彩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由无数线条构成的黑白世界。

原本看似坚实厚重的灰岩墙壁，在这个视野下瞬间变得“透明”。那不是石头，那是伪装成石头的精密仪器。

沈长歌的呼吸猛地一滞。

墙壁内部，密密麻麻地镶嵌着数以万计的微型阵纹。这些阵纹并非防御，也不是隔绝，它们像是一张张贪婪的小嘴，正对准了石室内的空间。空气中逸散的每一丝灵气、修士呼吸排出的微量废气、甚至是情绪波动产生的脑电波，都被这些阵纹无声地吸入。

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在这些吸取阵纹的后方，也就是墙壁的夹层深处，沈长歌看到了一根根透明的晶体导管。它们如同人体内的毛细血管网，错综复杂地遍布整个地下结构。

导管里，流淌着一种红色的液体。

在雷达模式的灰暗视野中，那红色的高能反应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沈长歌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太熟悉这种能量波动了。那是高浓度的生命精华，是被提炼、压缩后的“人”。而在那红色液体的深处，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木系法则波动——那是季微漾的味道！

“该死。”沈长歌在心中暗骂一声，手指深深扣入石床边缘。

所谓的休息区，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榨汁机。这些导管正在将某种东西输送到更深的地底。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了一阵极其细微的震动。

普通修士绝对无法察觉，因为这震动被竞技场的悬浮阵法完美过滤了。但此刻沈长歌贴着墙壁，开启着超频感知的雷达模式，那震动就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耳膜上。

“咚……”

长达十秒的寂静。

“咚……”

又是一声。沉闷，宏大，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规律性。

沈长歌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个频率，这个声音……

记忆瞬间回溯到半个月前，那个充满了剧毒绿磷和腐烂尸骸的下水道深处。他在濒死之际，也曾听到过这个声音。那是整个千机城地基之下，那个巨大的、未知的机械怪物的脉搏。

当时他以为那是地质活动，或者是护城大阵的运转声。

但现在，他就在这声音的源头正上方。

“司命，声源定位。”

“正在三角测量……去除背景杂波……定位完成。”司命的声音冷漠得像是在宣读判决书，“震源位于我们正下方三百米处。这上面盖着的不是竞技场，而是一个巨大的‘盖子’。根据声波回馈的空腔效应分析，下面的东西……正在进食。”

“进食？”

“是的。墙壁里的红色导管，最终汇聚点就在那里。”

沈长歌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天灵盖。天工大比，这就是天工大比的真相？

数以万计的修士带着梦想来到这里，在赛场上挥洒热血。而他们逸散的每一滴灵力、每一分血气，都被这个精密的建筑收集起来，喂养地底那个不知名的怪物。

而他们这些晋级的所谓“天才”，不过是经过初筛后，口感更好的“特级饲料”。

“这帮疯子。”沈长歌咬着牙，强压下心中翻涌的杀意。他必须忍，在拿到天外陨铁修复灵脉之前，他甚至没有掀桌子的资格。

他试图进一步解析那红色导管的流向，精神力不由自主地加大了输出。天机眼的视野瞬间放大，穿透了层层岩石，锁定了墙壁深处的一个核心节点。

【目标：生物数据采集端-IV型】

【状态：运行中】

【警告：检测到异常窥探！】

视野中，那个原本呈现安全的绿色光点的节点，突然毫无征兆地跳动了一下，瞬间变成了刺目的猩红色。

“糟糕！”

沈长歌反应极快，几乎是在变色的毫秒间切断了造化之气的供给，强行退出了雷达模式。

“噗——”

精神力反噬让他喉头一甜，但他硬生生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房间内恢复了死寂。萤石的冷光依旧惨白，墙壁依旧冰冷。

“怎么了？”叶琉璃慵懒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刚睡醒的起床气，“刚才那一瞬间，本座感觉你想把这破地方炸了。”

“差点被发现了。”沈长歌擦去额角的冷汗，重新躺回床上，摆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姿态，“我触动了一个警报节点。虽然撤得快，但那边肯定会有记录。”

“那现在杀出去？”叶琉璃的提议总是这么简单粗暴。

“不。”沈长歌看着天花板，眼神逐渐变得幽深，“现在杀出去就是送死。欧冶池既然敢在这里建这种东西，就说明他根本不怕有人发现。或者说……发现的人，都死了。”

就在这时，石室门上的传音符突然亮起，一道毫无感情的机械音响起：

“半决赛分组名单已公布。”

“第一场：贾炼 对战 花无缺。”

沈长歌看着那个名字，嘴角的冷笑缓缓扩大。

花无缺。那个号称天工宗千年一遇的完美天才。

“原来如此。”沈长歌低声喃喃自语，手指轻轻抚摸着铁柱冰冷的金属外壳，“既然已经被怀疑了，那就索性做得更绝一点。”

他翻身坐起，从储物袋里倒出了一堆破铜烂铁。

“既然你们想要完美的数据，”沈长歌抓起一把生锈的螺丝，眼神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那老子就给你们一点充满工业废料味道的惊喜。”

地底深处，那沉闷的心跳声似乎变得更加急促了。

咚……咚……

那是倒计时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