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锦瑟与天极 第1章 金丝雀与麻雀 车停了。 雕花的铁艺大门缓缓滑开,无声无息,像一头沉默巨兽张开了它的嘴。 苏锦瑟提着一只半旧的行李箱,走进了云顶庄园。 脚下的汉白玉地面光可鉴人,倒映着她那双洗得发白的帆布鞋。穹顶的水晶吊灯垂下万千光瀑,每一缕光都比她全部家当加起来还要昂贵。 空气里弥漫着冷冽的松木香薰,干净,疏离,没有一丝人间的烟火气。 “苏小姐。” 一位穿着考究套裙、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女人迎了上来。她是管家兰嫂,眼神在她廉价的行李箱和朴素的衣着上停留了一秒,那一秒里藏着的轻蔑,比刀子还锋利。 “先生在客厅等你。请跟我来。” 苏锦瑟微微低头,露出一截脆弱的脖颈,声音轻得像羽毛:“好的,麻烦您了。” 她的姿态怯懦而顺从,完美符合一个被泼天富贵砸中的贫困生该有的人设。 这是她的角色。 她必须演好。 客厅大得像个小型广场,凌澈就坐在那片空旷的正中央。 男人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身形挺拔,交叠的长腿包裹在质感完美的西裤里。他没有看她,视线落在手中的平板上,侧脸线条如刀刻般分明、冷硬。 他就是天极集团的掌权者,她未来一年的契约丈夫。 “坐。”他终于抬眼,声音没有温度。 苏锦瑟顺从地在离他最远的沙发上坐下,只坐了三分之一,一个随时准备起身听候吩咐的姿势。 凌澈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将一份文件推到茶几上:“契约条款,你看过了。我重申三条核心。” “第一,互不干涉。你的生活,你的学业,我没兴趣。同样,我的事,不该你问的,一个字都不要问。” “第二,扮演好夫妻。在需要你出现的场合,演好凌太太。台词和剧本,我的助理会提前给你。” “第三,安分。” 他说完这最后一个词,锐利的目光才真正落在她身上,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她。 “你想要的,契约里都有。不该你想要的,不要有任何幻想。” 苏锦瑟点头,声音依旧很轻:“我明白。” 他看她的眼神,不像在看一个人,更像在审视一件刚刚购入的物品。一件有使用说明、有固定用途、用完即弃的物品。 很好。 苏锦瑟想。物品,是最安全的身份。 江城大学,金融系教室。 苏锦瑟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刻意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讲台上的教授抛出一个关于套期保值的案例难题,点了一圈没人回答,最后目光落在了这个陌生的特招生脸上。 “新来的同学,你叫苏锦瑟是吧?你来谈谈看法。” 苏锦瑟站起身,给出了一个正确、但思路极其朴素的解答。教科书式的标准答案,没有任何亮点,完美符合一个勤奋好学但天赋平平的学生形象。 教授略感失望地点点头,让她坐下。 下课铃响,苏锦瑟刚把书收进帆布包,几道阴影就笼罩了她的座位。 为首的女孩妆容精致,一身名牌,明艳动人。是程语菲,江城大学的校花,程氏家族的千金。 “你就是苏锦瑟?”程语菲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听说,你就是凌澈哥哥娶的那个……” 她的话顿住了,轻蔑地笑了一声,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她身边的跟班立刻接话:“一个为了钱什么都肯做的穷酸货呗!” 苏锦瑟垂着眼,像是被吓到了,手指紧张地捏着书包带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程语菲冷笑,“全江城都知道天极集团的凌澈娶了个老婆,藏得严严实实,原来就是你这个样子。我还真是……大开眼界。” 周围的同学开始窃窃私语,投来的目光混杂着好奇、鄙夷和幸灾乐祸。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插了进来。 “程语菲,你是有病吧?人家惹你了?在这里堵着人算怎么回事?” 一个扎着高马尾、眼神清亮的女孩挤了进来,一把将苏锦瑟护在身后。 是秦悦。 班里少数几个出身普通,靠成绩考进来的学生。 程语菲显然没把秦悦放在眼里,嗤笑道:“哟,又来一个打抱不平的。秦悦,你跟她一样,都是穷鬼,难怪惺惺相惜。” “你!”秦悦气得脸颊通红。 苏锦瑟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说:“我们走吧。” “走?”程语菲往前一步,挡住去路,“话还没说完呢。我警告你,离凌澈哥哥远点。你不配。” 说完,她才带着跟班们扬长而去,留下一片压抑的寂静。 秦悦愤愤不平:“别理她!她就是嫉妒!她追了凌澈好几年,人家看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苏锦瑟看着秦悦为自己出头的背影,心中某处冰封的角落,似乎裂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午餐时间,食堂成了新的战场。 秦悦热情地为苏锦瑟介绍着哪个窗口的菜好吃,哪个窗口便宜。 但很快,她们就成了视线的焦点。 程语菲的影响力在校园里无处不在。很快,关于苏锦瑟的谣言就传遍了。 “看,就是她,那个特招生。” “听说是为了钱,嫁给了一个快四十的老男人。” “天啊,真的假的?看着挺清纯的……” “装的呗,这种女人我见多了。” 流言蜚语像无数根看不见的针,从四面八方刺来。 秦悦气得把筷子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这些人嘴巴怎么这么脏!凌澈明明那么年轻帅气,哪里老了!”她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又赶紧压低声音,“太过分了!我们不吃了,走!” 她拉起苏锦瑟的手,冲出了食堂。 学校外的一条小巷里,藏着一家不起眼的麻辣烫小店。 店面很小,生意却很好。空气里翻滚着辛辣鲜香的热气。 “别难过,”秦悦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推到苏锦瑟面前,碗里堆满了她爱吃的菜,“为了那种人生气不值得。我请你吃好吃的!这家店超赞的!” 苏锦瑟看着碗里翻滚的红油,看着对面秦悦因为气愤和热气而涨红的真诚脸庞。 她拿起筷子,夹起一片烫得恰到好处的毛肚,放进嘴里。 辛辣,滚烫。 一种粗糙而鲜活的滋味,瞬间席卷了她的味蕾。 这是她从未体验过的味道。 在“隐山”,她的每一餐都由营养师精准计算,食材珍稀,餐具考究,但食物只有数据,没有味道。 在云顶庄园,晚餐精致得像艺术品,但气氛比冰窖还冷。 而眼前的这碗麻辣烫,廉价,普通,却带着一种……凡尘的温度。 这温度,来自于身边的女孩。她不问缘由,不计利弊,仅仅是出于最朴素的正义感,就为自己挡开所有的明枪暗箭。 这种不带任何算计的温暖,是苏锦瑟生命中最陌生的奢侈品。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拼了命想要逃离的,是那个冰冷的囚笼。而想要得到的,就是眼前这碗麻辣烫所代表的一切。 平凡的,吵闹的,热气腾腾的,真实的人间。 她必须守护这份日常。 “别怕,”秦悦还在义愤填膺地挥着拳头,“以后她再敢找你麻烦,我饶不了她!我绝不会让她得逞的!” 苏锦瑟嗯了一声,低头喝了一口汤。 眼镜的镜片被热气熏得一片模糊。 而在那片模糊之后,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与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冰冷锋利的算计光芒。 第2章 风暴中的耳语 天极集团总部,“天极之巅”顶层。 总裁办公室里,气压低得骇人。 陆泽的声音又快又稳,但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主人的情绪。 “凌总,从开盘到现在,有不明资金在持续、小规模地恶意做空我们的股价。” “手法很专业,每次都在关键支撑位上精准打击,量不大,但足以动摇市场信心。” 凌澈盯着屏幕上那条刺眼的绿色分时线,眼神冷得像冰。 “查资金来源。” “查过了,几十个海外账户,层层嵌套,追到第三层线索就断了。”陆泽递上一份报告,“典型的金融鬣狗作风,试探性的撕咬。” 凌澈的指节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 试探。 他知道,风暴的序幕已经拉开。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不合时宜地响起,是他的叔叔,集团副董凌霄。 “阿澈,别太有压力,股价波动是常有的事。董事会那边,我会帮你稳住的。” 凌霄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宽厚,像个关心子侄的慈爱长辈。 “知道了,叔叔。” 凌澈挂断电话,眼底的寒意却更深了。 这种“关心”,比做空的K线图更让他烦躁。 云顶庄园的餐厅,长长的餐桌上摆着精致的菜肴,却冷清得像一座陵墓。 凌澈没什么胃口,心烦意乱地看着壁挂电视上滚动的财经新闻。 无声的硝烟,远比真刀真枪的战场更耗心神。 苏锦瑟端着一杯温水,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手边。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怯意,像是怕惊扰了这头沉默的狮子。 “先生,喝点水。” 凌澈没有看她。 苏锦瑟也没有立刻离开,她像是被电视上的新闻吸引了,犹豫着开口,声音细若蚊蝇。 “那个……我今天在学校图书馆,看了一本财经杂志……” 她似乎在极力组织语言,显得有些笨拙。 “上面有篇趣闻,说一个国家最近为了扶持高新产业,出了个新的扶持政策。里面有个细节,说是对……对有核心专利的企业,在税收上会有很大的优惠。好像今天刚发布,没什么人注意。” 她说完,就好像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任务,又像是怕自己说错了话,微微低下头,不再言语。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逻辑,充满了外行人的天真。 “嗯。”凌澈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然而,几秒钟后,他握着刀叉的手,猛地停在了半空中。 扶持政策? 细节? 一道闪电,划破了他被“做空-反击”的思维定势所禁锢的脑海。 他和他的整个智囊团,都在严防死守,都在寻找那只看不见的黑手。 却忽略了,战场之外,还有能改变天平的力量。 如果这个政策是真的,只要天极集团放出风声,宣布将因此受益,就能瞬间抵消空头带来的负面影响,给市场注入一剂强心针。 这是四两拨千斤的妙手! 凌澈猛地起身,快步走向书房。 他立刻拨通了陆泽的电话,声音急促:“马上查!一个针对高新产业的扶持政策,今天刚发布的,查所有细节!” 电话那头的陆泽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道:“是!” 不到十分钟,陆泽的加密邮件就发了过来。 政策是真的。 细节也如苏锦瑟所说,精准无误。 挂断电话,凌澈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看着苏锦瑟紧闭的房门,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强烈的困惑。 财经杂志上的趣闻? 这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还是说,这只他眼中的麻雀,根本不是麻雀? 江城,老城区。 “不记年”茶馆的雅间里,檀香袅袅。 苏锦瑟坐在景伯对面,姿态娴静。 景伯依旧穿着一身中式长衫,慢条斯理地为她沏上一盏碧螺春。茶香清雅,沁人心脾。 “学校生活还习惯吗?”景伯的语气温和得像个邻家长辈。 “还好。” “听说,你交了一个新朋友?” 苏锦瑟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也树了一个新敌人。”景伯将一切看在眼里,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程家那个小姑娘,不懂事。” 他仿佛无所不知。 “小姐,演戏最忌入戏太深。”景伯的声音依旧温和,话语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契约婚姻,是家族允许你最后一次的任性。” “家族,严禁继承人产生‘不纯粹’的情感羁绊。” “无论是友情,还是别的什么。” “否则,计划将立刻终止。你该知道后果。” 苏-锦-瑟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景伯,这个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长辈”,此刻正是“隐山”这个巨大囚笼的看守。 他的每一句温言软语,都是一条冰冷的锁链。 程家书房。 “爸!你看,凌澈哥哥根本不理我!”程语菲把一份文件摔在桌上,满脸委屈。 程鸿远拿起那份私家侦探的调查报告,仔细看了看。 “苏锦瑟,出身偏远山城,父母因意外双亡,从小靠社会资助和奖学金长大,一路考上江城大学,社会关系干净得像一张白纸。” 程鸿远放下报告,安抚女儿:“背景天衣无缝,说明确实是个底层爬上来的丫头。凌澈那种人,或许只是一时新鲜。你有点耐心。” “我就是不甘心!”程语菲咬着牙,“凭什么!一个穷酸货,怎么配得上凌澈哥哥!” 她看着报告上苏锦瑟那张清秀朴素的证件照,眼神里的鄙夷和嫉妒几乎要溢出来。 “爸,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她在江城大学好过的!我要让她自己滚蛋!” 程鸿远看着女儿被嫉妒扭曲的脸,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 在他看来,一只麻雀,再怎么扑腾,也飞不上梧桐枝。 夜色深沉。 云顶庄园的书房里,凌澈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手机上陆泽发来的报告。 “股价已企稳,舆论开始转向。” 他关掉手机,目光再次投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房门。 门后,仿佛藏着一个巨大的谜团。 他站了很久,最终还是转身,没有去敲门。 房间内,苏锦瑟同样没有睡。 她没有开灯,只是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江城璀璨的灯火。 那片繁华,那么近,又那么远。 景伯的警告还在耳边回响。 友情、温暖……这些她刚刚品尝到的、属于凡尘的东西,在“隐山”的规则里,都是不纯粹的杂质,是必须被剔除的危险品。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两个重叠的囚笼。 一个是云顶庄园,奢华,冰冷。 另一个,则是名为“隐山”的无形牢狱,它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决定她的一切。 苏锦瑟缓缓抬手,看着自己映在玻璃窗上的倒影。 那张脸上,怯懦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平静。 想活下去,想得到自由。 就必须在这双重囚笼的夹缝中,杀出一条血路。 第3章 星火的初燃 江城大学的公告栏前,总是挤满了人。 青春的气息,混杂着机遇与焦虑,扑面而来。 “锦瑟!快看这儿!” 秦悦像只快乐的麻雀,从人群里挤出来,拉着苏锦瑟的手,不由分说地将她拽到最前面。 一张红底金字的海报,占据了最显眼的位置。 “星火杯”商业策划大赛。 江城大学年度最重要的赛事,没有之一。 “我们组队参加吧!”秦悦的眼睛里闪着光,那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奖金丰厚不说,拿到名次,天极、沧海这种顶级公司的实习offer就稳了!” 苏锦瑟看着海报上“天极集团”四个烫金的赞助商大字,眸光微动。 她需要一个完美的“普通优等生”人设。 一场含金量足够的比赛,一次亮眼的履历,是这个人设最好的注脚。 同时,这也是一个体验团队协作,感受秦悦口中那种“为了一个目标共同奋斗”的纯粹过程的绝佳机会。 她被秦悦的热情感染了,轻轻点了点头。 “好。” 报名过程却出乎意料的“顺利”。 学生会文艺部长办公室里,程语菲涂着精致蔻丹的指尖,在报名表上轻轻一点。 她对着负责报名的老师,笑得甜美又无害。 “老师,我看苏锦瑟同学她们很有挑战精神,不如把那个最难的课题分给她们吧?也算是对特招生的重点培养嘛。” 她口中的“最难课题”,是每年都无人问津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商业化运营”。 空泛,冷门,毫无商业价值可言,是公认的“死亡之组”。 老师有些为难,但看着程语菲背后程家的影响力,最终还是签下了字。 不仅如此,分配给苏锦瑟和秦悦的指导资源,也是最差的。 图书馆。 秦悦捏着那张课题分配通知单,气得脸都红了。 “她这是公报私仇!欺人太甚!” “非遗商业化?这怎么做嘛!前几届选这个题的,连初赛都没过!” 苏锦瑟却异常冷静,她翻动着面前厚重的《江城地方志》,头也不抬。 “生气解决不了问题。” 她的声音很轻,却有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她引导着秦悦,将满腔的愤怒,转化为了查阅资料的动力。 两天时间,两人几乎泡在了图书馆的故纸堆里。 秦悦负责搜集市场数据和现有案例,而苏锦瑟,则一头扎进了那些最古老、最晦涩的文献区。 她的阅读速度快得惊人,手指划过泛黄的书页,无数信息流过她的大脑,被迅速筛选、重组。 这正是“隐山”继承人教育的一部分——在最短时间内,从海量无用信息中,找到唯一有价值的那枚“针”。 第三天下午,当秦悦累得快要趴下时,苏锦瑟从一堆故纸堆中抬起头,目光清亮。 “找到了。” 她将一本残破的图册推到秦悦面前。 “云锦造纸术。” 那是一种江城本地濒临失传的古老手工艺,工艺极其复杂,成品薄如蝉翼,韧若锦帛,带着天然的云纹。 “这个……能商业化吗?”秦悦有些不确定,“成本太高了吧。” “常规思路当然不行。”苏锦瑟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是属于控局者的自信。 她抽出一张白纸,飞速地写写画画。 “第一步,定位。我们不卖纸,我们卖‘体验’和‘故事’。目标客户是追求生活品质的高净值人群和追求格调的文创品牌。” “第二步,产品。开发小而精的文创产品线。比如,用云锦纸做的限量版手账、高端艺术品包装、甚至与奢侈品牌联名的请柬。” “第三步,模式。线上,通过社交媒体讲好‘匠人’和‘传承’的故事,打造IP;线下,开设体验工坊,让客户亲手制作一张属于自己的云锦纸。” 秦悦听得眼睛越来越亮,仿佛已经看到了一条康庄大道。 苏锦瑟停下笔,看着自己的构思,沉吟片刻,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补充了一句。 “这只是初级阶段。如果运作成功,未来甚至可以尝试将这个文化IP打包,进行小规模的‘文化资产证券化’试点,那才是真正的造血模式。” “文化资产证券化?”秦悦一脸茫然,“这是什么?听起来就好厉害!” 苏锦瑟笑了笑,没有解释。 这是远超这个课堂维度的知识,是“隐山”的必修课。 她将这个疯狂的念头,轻轻地埋下。 两人抱着一摞资料,走出图书馆,脸上都带着兴奋。 讨论声压得很低,却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 她们没有注意到,在金融系办公室外的走廊拐角处,一道身影停下了脚步。 韩维教授。 他刚从办公室出来,恰好听到了苏锦瑟最后那句关于“文化资产证券化”的低语。 这个词,如同惊雷,劈入了他的脑海。 这是他正在研究的、最前沿也最大胆的课题方向! 他的目光,穿过走廊昏黄的光线,牢牢锁定在苏锦瑟的背影上。 那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该有的见识。 韩维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充满了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出声,转身回了办公室。 初赛方案提交的截止前夜。 苏锦瑟和秦悦正在做最后的校对。 秦悦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匿名校园论坛账号的消息。 她点开,脸色瞬间变了。 “锦瑟,你看这个!” 屏幕上是一行字,触目惊心。 “内部消息:‘星火杯’决赛题目疑似提前泄露!” 第4章 陷阱与獠牙 苏锦瑟和秦悦的初赛方案,像一匹黑马,毫无悬念地杀入了决赛。 那份关于“云锦造纸术”的策划,兼具了深厚的人文底蕴和惊艳的商业创意,让所有评委眼前一亮。 程语菲在看到决赛名单时,脸上的表情精彩至极。 恼羞成怒。 江城大学,深夜的自习室。 秦悦的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匿名消息打破了寂静。 她起初只是随意一瞥,下一秒,整个人都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捂住了嘴,生怕自己叫出声。 她一把抓住苏锦瑟的手,将手机递了过去。 “锦瑟,你看!” 那是一份加密文件,标题简单粗暴——“星火杯决赛内部资料”。 发件人账号是一个毫无规律的乱码,一看就是一次性的。 秦悦颤抖着手点开,里面是决赛的题目,还有一个附带的压缩包,解压后,是一组庞大而复杂的后台数据模型。 “天哪!”秦悦的声音压抑着狂喜,“这是……这是决赛的真题和数据!我们赢定了!” 她觉得这是上天在帮助她们,是她们的努力感动了苍天。 只要提前根据这套数据做出方案,决赛那天,她们将无懈可击。 苏锦瑟没有说话。 她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片由无数数字和逻辑节点构成的繁复模型,像一张铺开的蛛网。 很漂亮。 也很致命。 她将文件拷贝到自己的电脑里,对秦悦说:“你先回去休息,我再看一会儿。” 自习室只剩下苏锦瑟一人。 灯光冰白,映着她的侧脸,眸光深邃如古井。 她开始分析那套数据。 导入、建模、常规压力测试……一切都完美无瑕。 数据指向一个极其乐观的商业前景,任何基于这套数据做出的策划,都将是一份无可挑剔的、完美的答卷。 太完美了。 就像一个精心布置的狩猎陷阱,每一片树叶都摆放得恰到好处,等着猎物欣喜若狂地踩上去。 苏锦瑟的指尖停在键盘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在模型深处,一个关于“供应链上游原材料价格波动”的变量,其权重被设置得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在现实中,这恰恰是“云锦造纸术”这种依赖稀有手工材料的项目,最大的风险点。 她新建了一个测试模型,只调整了一个参数。 她将这个被忽略的变量,置于一个极端的压力场景下——模拟原材料价格在短期内暴涨三倍。 然后,她按下了回车键。 嗡—— 屏幕上,原本流畅平稳的数据曲线,瞬间断裂、崩塌。 乐观的营收预测变成了恐怖的赤字黑洞。 现金流在模拟的第三个月就宣告断裂。 整个商业模式,如同一座沙滩上的城堡,在第一个浪头打来时,就化为了乌有。 崩溃,只在一瞬间。 盯着屏幕上满片刺眼的红色,苏锦瑟的思绪,被瞬间拉回了另一个地方。 那是一间没有窗户的训练室。 “隐山”的训练室。 空气里永远是消毒水的味道,冰冷,且昂贵。 年幼的她,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制服,和其他“候选人”一起,站在巨大的数据瀑布前。 教官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面前,是一百个投资模型。其中九十九个是陷阱,只有一个是生路。给你们十分钟。” “找出那个生路,或者,找出那九十九个陷阱的致命逻辑。” “失败的惩罚,你们知道。” 她当然知道。 是长达二十四小时的禁闭。 在一个完全黑暗、完全隔音的房间里,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无尽的黑暗和自己放大的心跳声。 她曾经失败过一次。 那种被世界彻底剥离的恐惧,那种冰冷,已经刻进了她的骨血里。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失败过。 苏锦瑟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 她瞬间明白了程语菲的全盘计划。 多么熟悉的手法。 先泄露一份带着致命陷阱的“完美”数据,让她们基于这个错误的数据,做出最精彩的方案。 然后在决赛答辩现场,由那个被买通的评委,提出那个早已准备好的、针对这个陷阱的压力测试问题。 当众,一击毙命。 在全校师生面前,在所有顶级企业的HR面前,将她们的“完美方案”彻底击溃,让她们的努力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从天堂到地狱,身败名裂。 真是恶毒又……天真的想法。 苏锦瑟关掉了电脑。 她没有打电话告诉秦悦真相。 以秦悦的性格,一旦知道这是陷阱,她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都会在决赛场上出卖她们。 最好的应对,就是将计就计。 第二天,咖啡馆。 苏锦瑟将一杯热可可推到秦悦面前。 “数据我看过了,很棒。”她微笑着说,语气轻松,“不过,我总觉得,任何完美的方案,都应该考虑到最坏的情况。” “最坏的情况?”秦悦不解。 “对。”苏锦瑟的眼睛里闪着一种理性的、偏执的光,“比如,我们不能完全依赖这套数据。万一,我是说万一,出现了什么我们没预料到的‘黑天鹅’事件呢?比如……原材料价格因为某些原因疯涨?” 秦悦觉得她有些杞人忧天,但看着苏锦瑟认真的样子,还是点了点头。 “那我们怎么办?” “很简单。”苏锦瑟抽出一张纸巾,在上面画着逻辑图,“我们做两套方案。” “A方案,就按照这套完美数据来做,做到极致,做到最好。” “同时,我们再做一个B方案。一个专门应对‘黑天鹅’事件的应急预案。在这个方案里,我们假设所有最坏的情况都发生了,然后推演,在这种绝境下,我们的项目要如何生存下去,甚至……从混乱中获利。” 苏锦瑟将纸巾推过去。 上面画着的,是一个初步的、应对极端风险的“反脆弱性”模型。 核心思想,与韩维教授课堂上偶尔提及的那个前沿理论,不谋而合。 秦悦看得云里雾里,但她听懂了苏锦瑟的最后一句话。 “这会让我们的方案变得坚不可摧。无论评委提出多么刁钻的问题,我们都有牌可打。” 这个理由,充满了对细节的偏执和过度的风险厌恶,完全符合一个追求完美的优等生人设。 秦悦被彻底说服了。 “好!就这么干!” 她们将陷阱,变成了展现方案鲁棒性的绝佳舞台。 “星火杯”决赛的日子,终于到了。 苏锦瑟和秦悦抱着厚厚的资料,走进灯火通明的大礼堂。 会场里坐满了人,空气中漂浮着紧张和期待。 迎面,程语菲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走来。 她穿着一身高定的小礼服,妆容精致,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她停在苏锦瑟面前,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的秦悦身上,那眼神里的轻蔑和怜悯毫不掩饰,仿佛在看两个即将走上刑场的死囚。 她笑了,笑得志在必得。 “苏同学,秦同学,决赛加油哦。” 说完,她扬起下巴,与她们擦肩而过,走向了评委席旁的贵宾区。 秦悦紧张地攥紧了手里的文件夹。 苏锦瑟却只是平静地回望着程语菲的背影,眸光不起一丝波澜。 猎人,已经就位。 却不知,谁才是真正的猎物。 第5章 王牌与丑闻 大礼堂的聚光灯骤然亮起,将评委席照得轮廓分明。 程语菲的团队率先登场,展示了一个关于奢侈品租赁平台的商业策划,中规中矩,无功无过。 终于,主持人念到了她们的名字。 “下一组,苏锦瑟,秦悦,她们带来的项目是——‘云锦纸’的涅槃之路。” 秦悦深吸一口气,手心全是汗。 苏锦瑟向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率先走上台。 她一反常态,没有穿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衣服,而是换上了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扎成了利落的马尾。素面朝天,却在灯光下有种别样的清透感。 她们的展示开始了。 从云锦造纸术被遗忘的历史,到现代文创市场的巨大潜力,再到线上线下结合的精妙运营模式。苏锦瑟负责讲解核心商业逻辑,秦悦则激情澎湃地展示她们的设计成品。 整个方案,有情怀,有深度,更有令人惊叹的商业可行性。 台下逐渐响起了阵阵赞叹,连几位来自顶级企业的评委都频频点头。 展示结束。 答辩环节开始。 一个评委问了几个常规问题,都被苏锦瑟滴水不漏地回答了。 就在这时,那个坐在程语菲父亲身边的评委,清了清嗓子,拿起了话筒。 他姓李,是程氏家族合作公司的一名高管。 “苏同学,方案很精彩。”李评委先是假意夸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算计的冷光,“但是,我注意到,你们的财务模型,是建立在一系列非常乐观的数据上的,尤其是原材料成本。”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我们都知道,这种稀有手工艺,最大的瓶颈就在于原材料。我想请问,如果因为国际纸浆期货价格、人工成本等不可控因素,导致你们的原材料成本在短期内,上涨三倍呢?” 问题落下。 如同一颗炸弹,在寂静的礼堂里轰然引爆。 三倍! 这几乎是宣告了项目的死刑。 台下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锦瑟身上,同情、幸灾乐祸、不一而足。 秦悦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她下意识地看向苏锦瑟,身体微微发抖。 完了。 这正是她们那份“内部资料”里的数据陷阱! 程语菲坐在贵宾席,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弧度。 她端起面前的水杯,准备欣赏好戏。 看你怎么死。 在全场聚焦的压力下,苏锦瑟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她没有慌乱,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位李评委,平静地开口:“李评委,您提的这个问题,非常专业,也非常致命。” 她顿了顿,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承认失败时,她按下了PPT的翻页器。 “所以,我们为此准备了B计划。” 大屏幕上,一个全新的、结构复杂无比的模型赫然出现。 模型的标题,只有五个字——反脆弱性预案。 “正如您所说,依赖单一稀有材料,是本项目最大的风险敞口。” 苏锦瑟的声音清晰、冷静,在大礼堂里回荡。 “因此,我们的A方案,是基于理想状况下的‘增长模型’。而我们的B方案,则是基于您所说的极端风险下的‘生存模型’。” 她走向屏幕,指着那个复杂的模型。 “我们预判到了这种极端风险,并利用这个模型,将风险转化为机遇。首先,当原材料价格上涨时,我们将立刻启动与多家博物馆的联名预售,锁定利润,对冲成本。其次,利用价格暴涨本身制造的稀缺性话题,进行反向营销,将‘云锦纸’从文创产品,拔高到‘轻奢收藏品’的定位。” “最后,”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我们将利用模型,发行与‘云-文’指数挂钩的金融衍生品,邀请风险资本入场,进行反向的金融对冲。简单说,市场越是混乱,原材料价格波动越是剧烈,我们从金融市场上的获利就越多。用金融的盈利,来反哺实业的亏损。” “我们,将从混乱中获益。” 全场死寂。 针落可闻。 李评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目瞪口呆,像被人当众扼住了喉咙。 秦悦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看着苏锦瑟的侧影。 原来……这才是锦瑟真正的计划。 程语菲端着的水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啪!啪!啪!” 突兀的掌声响起。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评委席上,那个不修边幅的怪才教授韩维,激动地站了起来。 他的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狂喜和震惊。 他没有评分,而是死死盯着苏锦瑟,仿佛在看一块绝世璞玉。 “反脆弱性!你竟然真的将它模型化了!” 韩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我问你,你的二级对冲工具,如何解决市场流动性不足的问题?你的模型里,‘黑天鹅’事件的权重系数为什么是0.87,而不是理论上的0.91?” 他一连提出了几个深奥到连其他评委都听不懂的问题。 苏锦瑟对答如流,甚至在韩维的理论基础上,提出了几个修正性的见解。 两人的问答,与其说像师生,不如说像两个顶尖高手在过招。 最终,韩维深吸一口气,对着话筒,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向全场宣布: “这是我近十年来,见过的最精彩、最富有远见的商业策划。没有之一。” 他看向苏锦瑟,眼神灼热。 “这位同学,不是人才。” “她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最终结果,毫无悬念。 冠军,苏锦瑟、秦悦。 程语菲在后台的贵宾休息室里,失态地将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 她那被买通的李评委,在答辩环节前后失常的表现,实在太过明显。 不到半小时,江城大学的校园论坛就彻底炸了。 《惊天反转!星火杯决赛上演神级打脸!》 《扒一扒某校花背后的肮脏手段,买通评委不成反被吊打!》 《学神请收下我的膝盖!反脆弱性模型是什么鬼?》 丑闻,如同病毒般发酵。 程语菲的名声,一落千丈。 礼堂外,秦悦兴奋地抱着苏锦瑟,又叫又跳,眼泪都飙了出来。 “锦瑟!我们赢了!我们是冠军!” 夜幕降临。 校外的麻辣烫小店。 秦悦豪气地加了满满一盆的毛肚和肥牛,庆祝胜利。 翻滚的红油,氤氲的热气,将两个女孩的脸映得通红。 看着秦悦毫无杂质的、灿烂的笑容,苏锦瑟夹起一片烫好的毛肚,放进嘴里。 很辣。 很烫。 很好吃。 她心里忽然有一个声音在说:“原来,不被算计的胜利,是这种感觉。” 这是她第一次,真正体验到属于“苏锦瑟”这个身份的、纯粹的快乐和成就感。 庆祝结束后,苏锦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韩维教授发来的信息,言简意赅。 “来我办公室一趟。” 韩维的办公室里,堆满了书籍和论文,像一个学者的堡垒。 他亲自给苏锦瑟倒了一杯茶,开门见山。 “你的才华,不应该被埋没在本科的课堂里。” 他递过来一份文件。 “我正在主持一个高度保密的前沿课题研究组,专门完善那个‘反脆弱性金融模型’。我正式邀请你,现在就加入我的团队。” 苏锦瑟看着他眼中真诚的激赏,没有犹豫。 “好。” 就在她走出办公室时,另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是陆泽。 “苏小姐,凌先生今晚要与您谈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苏锦瑟的脚步一顿。 她知道,校园的战事暂告段落。 而另一片更凶险的战场,风暴即将来临。 第6章 鬣狗与家贼 天极集团,总裁办公室。 风暴来得毫无预兆。 陆泽几乎是撞门而入,那张永远冷静沉稳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骇人的惨白。 “凌董!” 他甚至用了最正式的敬称,声音都在发颤。 “出事了。” 凌澈的目光从文件中抬起,眉头微蹙。 能让陆泽如此失态的事,屈指可数。 “三家海外技术公司,同时向法院提起诉讼,指控我们旗下的‘天启智能’核心AI算法,存在专利侵权。”陆泽的声音又快又急,像在倾倒一盆冰水,“他们要求的索赔金额,是天价。” 话音未落,他将手中的平板电脑推到凌澈面前。 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新闻头条。 《天极神话破灭?核心技术涉嫌剽窃!》 《惊爆!天启智能,一场精心包装的骗局!》 《三家公司联手维权,直指天极集团技术造假!》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主流财经媒体、网络大V,像是收到了统一的指令,用最耸人听闻的标题,发动了铺天盖地的舆论抹黑。 办公室的巨幅显示屏上,天极集团的股价K线,在开盘的瞬间,便如断崖般垂直坠落。 一条刺眼的、毫无挣扎的直线,死死钉在了跌停板上。 诉讼狙击,舆论引爆。 这是组合拳。 精心策划,招招致命。 沧海资本,会议室。 严嵩端着一杯红酒,惬意地靠在皮椅上,欣赏着屏幕上那抹代表着毁灭的绿色。 他的嘴角,挂着猎手捕获猎物后,残忍而满足的狞笑。 他面前的视频会议画面里,是凌霄那张永远带着和善微笑的脸。 “凌董,恭喜。”严嵩举了举杯。 “同喜,严总。”凌霄笑得像个慈祥的长辈,语气里却满是压抑不住的得意,“澈儿还是太年轻,总以为技术能解决一切。现在,该让他明白,人心和规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董事会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在会上向他发难,为了家族的未来,也为了给各位股东一个交代。” 严嵩轻笑一声:“那我就静候佳音,等凌董你……主持大局。” 两人心照不宣地一笑,视频挂断。 猎杀,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收官阶段。 天极集团,紧急董事会。 会议室里气氛压抑,空气仿佛凝固。 凌澈站在主位,目光冷静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位董事。 “各位,这次的危机是针对天极的一次恶意攻击。我已经让法务和公关团队……”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攻击?” 凌霄一反常态地站了起来,脸上那和善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心疾首的失望与愤怒。 “澈儿!到了现在,你还想用‘恶意攻击’这种借口来搪塞我们吗?” 他厉声指责,声量陡然拔高,像一柄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是你!是你一意孤行,非要搞什么高风险的技术转型!是你把凌家几代人辛苦打下的基业,推到了悬崖边上!” “现在,官司缠身,股价跌停,市场信心崩溃!你告诉我,你要怎么负责?” 凌澈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死死盯着凌霄,看着这个一直对他关怀备至的叔叔,此刻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这是阳谋。 内外勾结,图穷匕见。 几名早已被凌霄收买的董事立刻附和起来。 “凌董说得对,凌总,你太激进了!” “必须有人为此负责!” 凌霄向前一步,语气沉痛,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压。 “我提议,立刻暂停凌澈的CEO职务!将‘天启智能’的控制权暂时移交出来,由我,亲自去跟对方和谈,稳定局面!” 他环视全场,言辞恳切:“我这么做,不是为了我自己,是为了凌家,是为了在座各位的利益!”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陆泽带着一身寒气快步走到凌澈身边,低声报告。 “沧海资本……联合多家基金,向所有股东发出了全面收购要约……” 消息如同瘟疫,瞬间在董事会蔓延开来。 恐慌。 彻底的恐慌。 原本保持中立的董事们也开始动摇,窃窃私语,眼神躲闪。 凌澈环视全场。 他看到的是一张张或贪婪、或懦弱、或背叛的脸。 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 众叛亲离。 四面楚歌。 夜,深沉如墨。 云顶庄园。 凌澈拖着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这座空旷而冰冷的别墅。 他没有开灯。 在黑暗中,他扯掉歪斜的领带,将自己重重地摔进客厅的沙发里。 身体陷进柔软的真皮,灵魂却像是被悬在万丈深渊之上。 他双眼布满血丝,里面翻涌着愤怒、疲惫,以及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刺骨的孤独。 这头在商场上战无不胜的狮王,第一次被内外围猎,伤痕累累。 他像一头归来的困兽。 二楼的阴影里,苏锦瑟静静地站着。 她看着那个蜷缩在黑暗中的身影,看着这座她认知中的冰山,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空气里,弥漫着失败和绝望的味道。 她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转身,脚步无声地走向厨房。 片刻后,当凌澈独自坐在黑暗中,被孤独彻底吞噬时,一缕微弱的暖光从楼梯口亮起。 苏锦瑟端着一杯热牛奶,穿着棉质的睡衣,赤着脚,一步一步,无声地走下楼梯。 第7章 暗室里的烛火 热牛奶被轻轻放在茶几上,杯底与玻璃桌面发出一声清微的碰撞。 在这死寂的客厅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凌澈没有动,甚至没有抬眼。他依旧陷在沙发里,像一尊被黑暗侵蚀的雕塑。 苏锦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与他隔着一张茶几,也隔着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一分钟,五分钟…… 空气凝滞,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终于,凌澈的身体动了动。 他没有去看苏锦瑟,目光依旧空洞地投向面前无尽的黑暗,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过朽木。 “他们联手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这空无一人的别墅做最后的陈述。 “我叔叔,凌霄……和沧海资本的严嵩。” “专利诉讼,舆论抹黑,董事会逼宫,二级市场强行收购要约……”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度疲惫的自嘲,“一套组合拳,打得真漂亮。” “我现在,手里一张牌都没有了。” 他说完,便再次陷入了沉默。那是一种被彻底击败后,连挣扎的力气都已失去的死寂。 苏锦瑟静静地听着。 她能感受到那份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名为“绝望”的气息。那是被至亲背叛的愤怒,是基业将倾的无力,是一个骄傲的王者被拉下神坛的孤独。 她的手,在睡衣的口袋里,不自觉地蜷缩了一下。 片刻后,她清冷而平静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寂静。 “他们衔接得太完美了。” 凌澈的眼睫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苏锦瑟继续说道,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异常清晰:“海外诉讼的发起时间,财经媒体的统一发稿时间,还有你叔叔在董事会发难的时间……这些节点如果不是经过精确到分钟的协同策划,不可能做到天衣无缝。” “这既是他们的优势,也是他们最大的破绽。” 凌澈终于缓缓转过头,血丝密布的眼眸在黑暗中望向她。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什么意思?”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因为太过完美,所以斧凿痕迹太重。”苏锦瑟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你现在需要做的不是去辩解,也不是去反击,而是把水搅浑,把时间拖住。”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之前,我帮韩维教授整理过他的一些课题资料,其中有一个就是关于跨国专利流氓和恶意商业狙击的案例分析。” 这个借口,是她此刻唯一能用的盾牌。 “我认为,可以分三步走。” 凌澈身体微微前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 “第一,拖延。”苏锦瑟竖起一根手指,“对方提起诉讼,你们就立刻针对诉讼地点、适用法条等问题,向法院提交管辖权异议。这种法律程序战非常耗时,无论最终结果如何,都能为你们争取到至少几个月的喘息时间。” “第二,反向取证。”她继续道,“既然断定这是协同攻击,那就顺着这个思路查下去。那几家发起诉讼的海外公司,背后一定有问题。它们大概率是临时注册的皮包公司,资金来源绝对经不起推敲。只要能找到它们和沧海资本之间的一丝关联,你们就能从被告变成受害者。” 凌澈的呼吸,在不知不觉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脑中混乱的线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精准地找到了线头。 “第三,”苏锦瑟的声音变得更低,也更具力量,“釜底抽薪。” “什么叫釜底抽薪?” “主动向行业监管机构、甚至证监会,实名披露天极集团可能正遭受恶意的、有组织的跨国诉讼和市场操纵行为。把所有疑点都摆上台面,姿态要做足,要表现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 “这么做有什么用?我们没有证据。”凌澈下意识地反问。 “不需要证据。”苏锦瑟一针见血,“你们的目的是将水搅浑。一旦监管介入调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沧海资本的收购要约在程序上就会被迫暂停。舆论的焦点也会从‘天极技术造假’,转移到‘资本巨鳄恶意围猎’的阴谋论上。你们就从被动的防守方,变成了主动掀桌子的控局者。” 拖延诉讼,争取时间。 反向取证,寻找软肋。 引监管入局,釜底抽薪。 三步棋,环环相扣,构成了一个完整、精妙、且充满狠厉之气的破局之策。 凌澈彻底呆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黑暗中的苏锦瑟,大脑一片空白。 这不是一个学生“整理资料”就能想出的方案。 这是一种俯瞰全局的战略高度,一种对人性、法律、资本和舆论炉火纯青的掌控力。其狠辣与精准,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一瞬间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陆泽,马上来云顶庄园,现在!” 电话挂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死死地盯着苏锦瑟,那眼神里混杂着错愕、震撼,以及一丝疯狂的、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希望。 十分钟后,陆泽风驰电掣地赶到。 他看到客厅里对坐的两人,以及那压抑到极致的氛围,心中一紧。 “凌董。” “坐。”凌澈的声音恢复了一丝镇定,但依旧沙哑。 他没有多做解释,直接对苏锦줬说:“把你刚才说的,重复一遍。” 苏锦瑟看了一眼面带疑色的陆泽,平静地将那套“三步走”方案,条理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陆泽的表情,从最初的困惑,到震惊,再到最后,变成了目瞪口呆的骇然。 他作为凌澈最顶尖的智囊,在这场风暴中已经绞尽脑汁,却始终被困在“如何反击”的泥潭里。 而这个他一直以为只是个普通女孩的“凌太太”,却轻而易举地跳出了棋盘,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给出了一个堪称绝杀的破局之道。 这已经不是商业咨询了。 这是艺术。 是战争的艺术! 客厅里再次陷入沉默,只听得到两个男人粗重的呼吸声。 在巨大的认知颠覆面前,凌澈看着苏锦瑟,仿佛在看一个他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他做出了一个赌徒般的决定。 他转向陆泽,用一种不容置喙的、斩钉截铁的语气,下达了命令。 “就按她说的办。” 陆泽猛地抬头,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当他看到凌澈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决绝时,他把所有疑问都咽了回去。 他重重地点头:“是!” 说完,他不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带着一身的震撼与决然,匆匆离去,去执行这个足以决定天极集团生死的疯狂计划。 客厅里,只剩下凌澈和苏锦瑟两人。 凌澈看着陆泽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缓缓转过身。 他一步一步走到苏锦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黑暗将他的表情掩盖,只留下一双在阴影中亮得吓人的眼睛。 他一字一顿地问: “你,到底是谁?” 第8章 水面下的涟漪 面对凌澈那双在黑暗中亮得骇人的眼睛,苏锦瑟没有丝毫退缩。 那句“你,到底是谁?”,如同审判官的最终诘问,悬浮在两人之间凝固的空气里。 她静静地站着,仿佛他质问的不是她,而是一个与她无关的影子。 良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清冷如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凌先生,我是谁,重要吗?” 她反问。 “重要的是,这个计划能救天极集团。” 说完,她没有再多做解释,转身,迈着平稳的步伐,消失在二楼的阴影中。 凌澈僵在原地,拳头在身侧死死攥紧。 她没有回答。 但她的反问,却比任何回答都更有力。 是啊,在集团生死存亡的此刻,她的身份,真的重要吗? 他缓缓松开拳头,眼中疯狂的探究欲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决断所取代。 不。 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给了他唯一的生路。 …… 第二天,天极集团总部。 一场风暴正以总裁办公室为中心,席卷了法务部与公关部。 陆泽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但精神却亢奋到极点。他像一个精准的战地指挥官,将苏锦瑟那套“三步走”方案,拆解成数十条清晰无误的指令,传达到每一个执行单元。 法务部炸开了锅。 “什么?管辖权异议?对方准备这么充分,我们胜算不到一成!” “这是拖延时间,不是自寻死路吗?” “凌董到底怎么想的?” 质疑声四起,但陆泽只是冷冷地将凌澈的原话拍在桌上:“这是命令。” 两个字,压下了所有议论。 天极集团的铁军开始以最高效率运转。法务部的精英们通宵达旦,从故纸堆般的国际法条中,硬是找到了三个可以用来扯皮的程序漏洞,一份长达百页的管辖权异议申请书,在二十四小时内被递交到海外法院。 公关部同样陷入了“疯狂”。 他们接到的指令更匪夷所思——不澄清,不辩解,反而主动“引火烧身”。 “主题是‘资本围猎’!把我们塑造成受害者!” “所有稿件,统一口径,暗示本次诉讼存在多处无法解释的‘巧合’,背后有资本在恶意做空!” “联系我们相熟的财经大V,让他们从阴谋论的角度去解读!” 一改往日的被动挨打,天极集团的公关部这次化身为主动的搅局者。一篇篇角度刁钻、引人遐想的分析文章被抛向市场,舆论的焦点,奇迹般地从“天极技术造假”的指控,开始向“神秘资本扼杀民族企业”的剧本偏移。 精准的反击,初见成效。 持续暴跌的股价,在触及一个危险的低位后,奇迹般地止住了颓势,开始横盘整理。 严嵩和凌霄那套天衣无缝的组合拳,第一次出现了凝滞。 一周后。 总裁办公室内,凌澈看着平稳下来的股价图,紧绷了多日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陆泽推门而入,神色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 “凌董,查到了。” 他将一份报告放在桌上。 “我们调查了那三家发起诉讼的海外公司,果然都是临时注册的皮包公司。通过复杂的资金穿透,所有来源都指向一个离岸信托基金,这个基金最大的持股方,就是沧海资本。” 凌澈的眼中闪过一抹寒光,这结果,正在苏锦瑟的预料之中。 “还有更重要的发现。”陆泽压低了声音,“严嵩这次的攻击目标,极其偏执。无论是‘天启智能’的AI算法,还是另外几个被舆论波及的产业,全都是您父亲当年亲手缔造的功勋业务。” “这已经不是商业竞争了。”陆泽下了结论,“这是复仇,带着强烈私人仇恨的复仇。” 凌澈的指节,捏得发白。 父辈的恩怨……严嵩…… 一个模糊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闪过。 汇报的最后,陆泽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哦,还有一个无关紧要的细节。我们在对方的律师团队里,发现一个负责边缘事务的见习律师,履历很普通,只是曾经在一家叫‘常青藤法律咨询’的小公司实习过。” “这家公司本身没什么名气,但我们的资料库显示,它曾经为‘不记年’茶馆处理过一次商业纠纷。” “不记年”茶馆? 凌澈的眉头微皱,那个地方,他只知道是江城一个有点名气的高端会所。 此时,他满心都是对严嵩复仇动机的追查,并未将这个细节放在心上。 “不用管这些细枝末节。”他挥了挥手,“集中所有资源,给我把严嵩的底细翻个底朝天!” “是!”陆泽领命而去。 办公室重归寂静,凌澈看着窗外,眼中是化不开的冰冷。 严嵩,你的仇恨,到底从何而来? 傍晚,云顶庄园。 餐厅的氛围,第一次不再是冰冷的。 水晶吊灯的光芒,似乎都带上了一丝暖意。 凌澈回家的次数变多了,也不再将工作带到餐桌上。 他主动夹了一筷子菜到苏锦瑟碗里,动作有些生硬。 “学校里的事,还顺利吗?”他状似随意地问道。 “嗯,挺好的。”苏锦瑟的回答依旧简洁,滴水不漏。 “‘星火杯’之后,程家的人……没再找你麻烦吧?” 苏锦瑟抬起眼,看了他一眼,平静地摇了摇头。 两人之间,没有再多的话语。 但那片曾经将他们隔绝开的冰冷空气,已经悄然融化,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正在悄然滋生。 饭后,凌澈在书房处理邮件。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向窗外。 花园的露台上,苏锦瑟正靠在藤椅里打电话,似乎是打给她在学校的朋友。 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她的脸上,挂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完全放松的笑容,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 那笑容,干净,纯粹,不带一丝伪装。 凌澈的呼吸,蓦地一滞。 他看着那一幕,内心深处某个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击中了。 这段时间以来,他见过的,是那个在课堂上藏拙的她,是那个在厨房里笨拙地学着煲汤的她,是那个在黑暗中冷静地为他剖析死局的她…… 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笑着的她。 原来,卸下所有防备和伪装的她,是这个样子。 凌澈看着她,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心底滋生,盘踞,再也无法遏制。 无论你是谁。 无论你来自哪里,藏着什么秘密。 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 第9章 敲山震虎与檐下温情 天极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泽的报告刚汇报到一半,提及了程氏家族正积极竞标天极新能源子项目的一个重要供应链名额。 凌澈的目光从文件中抬起,平静无波。 “程家?”他淡淡地重复了一遍,听不出喜怒。 “是的,他们报价很有诚意,而且已经打通了项目部几位高管的关系。”陆泽如实禀报。 凌澈的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办公室里安静得只剩下这微弱的叩击声。 良久,他开口,声音淡漠如冰。 “他们的品控,我不放心。” 一句话,没有解释,没有多余的字眼。 陆泽却瞬间心领神会。 这不是商业评估。 这是警告。 是敲打。 更是……一种不动声色的庇护。 陆泽低下头,恭敬地应道:“我明白了,我会将您的‘担忧’,原封不动地透露给程鸿远董事长。” 凌澈“嗯”了一声,挥手让他出去,目光重新落回文件上,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他从陆泽的另一份报告中,看到“星火杯”前后程语菲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时,内心涌起的是怎样一股冷冽的怒意。 他的人,哪怕只是名义上的,也轮不到这种货色来欺辱。 …… 几天后的江城大学图书馆。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苏锦瑟正在整理笔记,身边的秦悦压低了声音,像只分享秘密的小松鼠。 “锦瑟,你发现没,程语菲最近跟变了个人似的。” “嗯?”苏锦瑟笔尖未停,随口应着。 “真的!以前在学校里走路都恨不得横着走,现在见到我们,隔着老远就绕开了。前天在水房,我看到她被她那几个跟班簇拥着,结果一看到我,居然……主动把水龙头让给我了!”秦悦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苏锦瑟的笔,停顿了半秒。 她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瞬间明了。 程家。 程语菲。 这绝不是她自己幡然醒悟。以她的性格,只可能是受到了来自更高层面的、无法抗拒的压力。 能让程家俯首帖耳,又会为了她这点“小事”出手的,整个江城,只有一个人。 凌澈。 一丝异样的感觉,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心湖中悄然荡开一圈涟漪。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契约里,可没有这一条。 这是一种……交易之外的示好?还是单纯的、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欲? 她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但那圈涟漪,却久久没有平息。 …… 韩维教授的课题研究室。 这间位于金融学院顶楼的小房间,汇集了江城大学最顶尖的头脑。 今天的讨论会,核心议题正是韩维的心血之作——“反脆弱性金融模型”。 “……这个模型的精髓,不是预测风险,而是拥抱波动性,从‘黑天鹅’事件中获益!”韩维教授讲得神采飞扬,白板上写满了复杂的公式。 他看向苏锦瑟,目光中满是赞赏:“锦瑟在‘星火杯’上那个B计划,就是这个模型最生动的雏形!在看似必败的绝境中,反向利用对方设下的陷阱,将其转化为自己的护城河!” 苏锦瑟适时地露出一个学生应有的、混合着崇拜与思索的表情,举手提问。 “教授,您的理论太颠覆了。我想请教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这个模型被应用在应对恶意的二级市场收购战中,它的极端应用会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韩维教授最兴奋的话匣子。 “问得好!这正是我理论中最疯狂,也最迷人的一章!” 他转身在白板上画出一条暴跌的K线图。 “传统的护盘,是防守,是消耗。而‘反脆弱’的思路,是进攻!是诱敌深入!当遭遇恶意做空和收购时,不仅不护盘,反而主动制造恐慌,利用舆论和非核心资产的抛售,将股价砸穿地板!将风险敞口放大到极致!” “在对手以为胜券在握,投入所有资金的那一刻,”韩维的眼中闪着狂热的光,“用我们提前在场外准备好的、所有能动用的资金,进行杠杆式反向收购!一瞬间,完成从猎物到猎人的身份转换!” 整个研究室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套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疯狂理论,震得头皮发麻。 苏锦瑟垂下眼眸,将每一个字,都深深烙印在心里。 她知道,这柄名为“反脆弱性”的思想武器,已经被她握在了手中。 …… 傍晚,云顶庄园。 凌澈今天提前回了家。 他走进客厅,没有看到苏锦瑟的身影,却隐约听到露台上传来说话的声音。 他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只见苏锦瑟正靠在露台的藤椅上,和电话那头的人聊着天。 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 “……那家烤冷面真的好吃,下次我们再去!还有步行街尽头那家糖炒栗子,周末约不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凌澈从未听过的、轻快而柔软的笑意。 那一瞬间,凌澈的呼吸,蓦地一滞。 他的目光,牢牢地锁在她脸上。 那是一个完全放松的、不带任何一丝伪装和防备的笑容。 眉眼弯弯,像盛满了揉碎的星光,干净,纯粹,灿烂得有些晃眼。 这段时间,他见过的,是那个在课堂上刻意藏拙的她,是那个在厨房里笨拙学着煲汤的她,是那个在黑暗中冷静为他剖析死局、眼神锐利如刀的她…… 却唯独,没有见过这样笑着的她。 原来,卸下所有面具的苏锦se,是这个样子。 强烈的心跳声,在胸腔中擂鼓般响起。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他心底滋生,盘踞,再也无法遏制。 他想要的,不仅仅是那个能与他并肩作战的盟友。 他更想守护的,是眼前这份,能让她发自内心微笑的、脆弱而珍贵的平凡。 …… 晚餐时分,气氛温馨。 苏锦瑟正说着学校里的一些趣事,凌澈安静地听着,偶尔应上一声。 当她提到秦悦时,凌澈很自然地问了一句: “你那个叫秦悦的朋友,人怎么样?” 苏锦瑟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抬起头,看向凌澈。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她的私人生活,关心她的……朋友。 第10章 茶香里的警告 “她……”苏锦瑟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头,迎上凌澈探寻的目光。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她的私人生活,关心她的……朋友。 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眼中的戒备与疏离,在自己都未曾察觉间,悄然融化。 “她很好,”苏锦瑟的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像个小太阳。” 热情,坦率,不含一丝杂质。 这是她对自己那个世界的精准反义词。 凌澈看着她唇边那抹发自内心的弧度,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但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秦悦。 …… 周末,江城最热闹的商业步行街。 人潮涌动,空气中弥漫着烤串与奶茶混合的香甜气息。 “快点快点!那家章鱼小丸子要排队了!”秦悦拉着苏锦瑟的手,在人群中灵活地穿梭。 苏锦瑟被她拽着,有些踉跄,却一点也不反感。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和闺蜜逛街。 她们看了一场不用分析剧情背后资本博弈的爱情电影,喝了同一杯加了双份料的奶茶,还在路边摊为最后一串烤面筋争得面红耳赤。 “老板,结账!”秦悦豪气地掏出手机,对着二维码一扫。 “上次‘星火杯’的奖金还没花完呢,今天我请客!”她拍着胸脯,一脸“我养你”的骄傲表情。 苏锦瑟看着她被街边小吃的辣油染得红彤彤的嘴唇,看着她毫无心机、灿烂如骄阳的笑脸,心脏仿佛被泡进了温水里。 原来,这就是凡人的快乐。 简单,纯粹,触手可及。 她守护这份日常的决心,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 “不记年”茶馆。 雅间内,依旧是那套古朴的紫砂茶具,依旧是那股能安抚人心的顶级沉香。 景伯将一杯新沏的“雀舌”推到苏锦瑟面前,动作行云流水。 “看小姐的气色,最近校园生活过得很惬意。”他看似闲聊般地开口,语气温和如春风。 苏锦瑟端起茶杯,垂眸不语。 景伯的声音悠悠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她的伪装。 “听说你最近很开心,那个叫秦悦的孩子,让你感受到了不一样的生活?” 苏锦瑟握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还有凌先生,”景伯的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串看似普通,实则出自名家之手的木质手串上,那是凌澈前几天“顺手”送的,“他也让你……找到了盟友之外的温度?” 他话锋一转,拿起一块茶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手中的公道杯,声音轻得仿佛叹息。 “小姐,演戏最忌入戏太深。” “戏中人的悲欢离合,终究是假的。” “别忘了你的观众,”他抬起眼,深邃的目光穿透了袅袅茶烟,直刺苏锦瑟的内心,“他们只在乎最终的谢幕,是否完美。” 一瞬间,雅间内所有暖意都被抽干,只剩下冰冷的现实。 …… 离开茶馆,暮色四合。 苏锦瑟独自走在长街上,晚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一丝凉意。 景伯的话,如同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让她从那短暂的温情中,彻底清醒。 “隐山”的视线,无处不在。 它像一张天罗地网,她自以为飞出了很远,其实始终都在网中。 内心深处,一个声音在冷酷地警告她:抽身,立刻抽身。回归你的计划,切断所有不必要的情感羁绊,那才是唯一的生路。 她停下脚步,闭上眼睛。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闪过凌澈为她挡开麻烦后,那淡漠却不容置喙的侧脸。 闪过秦悦拉着她的手,在阳光下奔跑时,那毫无杂质的灿烂笑容。 那是她从未拥有过的光。 是她拼尽全力,才从命运的泥沼中,窥见的一丝温暖。 现在,要让她亲手熄灭它吗? 不。 苏锦se猛地睁开眼。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反抗的火焰。 她不仅要自由。 她还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 雅间内,人去楼空。 景伯独自一人,静静地看着那套苏锦se用过的茶具,眼神复杂。 他的思绪,飘回了很多年前。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隐山”的训练场里,年幼的苏锦瑟因一次战术推演失败,被罚独自站在及膝的雪地里,直到午夜。 他巡视时路过,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风雪中瑟瑟发抖,倔强地挺直脊背,不肯落一滴泪。 鬼使神差地,他脱下了自己的大衣,趁着无人,悄悄给她披了上去。 “穿上,别冻坏了。” 女孩抬起头,那双眼睛里的震惊与一丝微弱的暖光,他至今还记得。 回忆散去。 景伯看着眼前的空茶杯,最终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 与此同时。 沧海资本,顶层交易室。 严嵩挂断与凌霄的加密通话,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 他转向交易主管,声音冰冷如铁。 “所有资金准备就绪。” “通知内线,是时候了。” “把那头幼狮的獠牙,给我彻底敲碎!” 同一时间,凌氏老宅。 书房里,凌霄独自站在父亲的遗像前,昏暗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他轻声喃喃自语,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宣告。 “大哥,别怪我。” “是澈儿他……太嫩了。” “这份家业,他守不住的。” …… 苏锦瑟回到云顶庄园。 客厅里灯火通明,凌澈正坐在沙发上,似乎在等她。 看到她进来,他放下手中的文件,站起身。 桌上,还温着几样精致的小菜。 “回来了?”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就在这片温馨的灯光下,无人知晓,一场席卷整个江城商界的金融风暴,已在悄然酝酿。 严嵩的指令已经发出。 天极集团的股价K线图上,一个数量庞大到足以撼动市场的卖单,被悄无声息地挂了上去。 像一把悬在悬崖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即将斩落。 第11章 董事会的匕首与市场的海啸 天极集团,例行董事会。 气氛本该一如往常。 凌澈坐在主位,指尖轻点着桌面,听取着季度财务报告。他的目光沉静,带着掌控一切的自信。 直到凌霄,他那位总是笑脸迎人、德高望重的叔叔,清了清嗓子。 “我有个临时动议。”凌霄的声音温和,却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过去。 凌霄缓缓站起身,脸上带着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在做一个无比艰难的决定。 “我提议,罢免凌澈先生的天极集团CEO职务。” 一句话,会议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凌澈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看着凌霄,眼神锐利如刀。 凌霄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反而更添了几分悲悯。“澈儿,你太年轻,太激进了。天启智能的专利危机,股价的持续动荡,已经让集团走到了悬崖边缘。为了凌家的百年基业,为了在座各位股东的利益,我们不能再错下去了。” 他句句不离“为了凌家”,字字占据着道德的制高点。 凌澈的几位亲信董事刚要开口反驳,凌霄身边的几位董事已经率先附和。 “凌董说得对,现在必须有人出来稳定大局。” “凌总的能力我们认可,但经验确实欠缺,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一张张熟悉的脸,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凌澈的心,一寸寸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推开。 陆泽闯了进来,脸色惨白,甚至忘了敲门。他快步走到凌澈身边,将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声音因急促而嘶哑:“凌总,出事了!” 屏幕上,天极集团的股价K线图,正以一个恐怖的角度,断崖式下跌。 一抹刺眼的鲜红,占据了整个界面。 交易系统的警报,在屏幕顶端疯狂闪烁,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沧海资本,联合了至少三家背景不明的基金,正在二级市场不计成本地扫货!”陆泽的声音都在发颤,“同时……他们向所有股东,发出了全面收购要约!” 血洗! 这是毫不掩饰的血腥掠夺! 董事会里,死寂被瞬间打破,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什么?全面收购?” “股价……天啊,跌了快百分之十五了!” “完了,这下全完了!” 原本还在犹豫的中立董事,此刻脸上只剩下恐惧。他们的立场,在雪崩的股价面前,迅速倒向了唯一看起来能提供“救赎”的人。 凌霄“痛心疾首”地一拍桌子,声音盖过了所有嘈杂。 “看到了吗!这就是澈儿的激进策略招来的恶果!对方已经打上门了!” 他环视全场,用一种力挽狂狂澜的语气说道:“现在,只有我出面,以和谈的姿态,才能暂时稳住严嵩那头疯狗!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决断,否则等不到收盘,天极就不姓凌了!” 逼宫。 在内忧外患最顶峰的时刻,上演最致命的逼宫。 凌澈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 他看到了叔叔凌霄脸上伪装的悲痛下,那藏不住的贪婪与亢奋。 看到了几位元老董事眼中,因恐惧而产生的懦弱。 更看到了那些曾对他表示效忠的人,此刻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 背叛。 贪婪。 懦弱。 一张张脸,组成了一张将他牢牢困住的网。 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感到孤立无援。 …… 深夜。 云顶庄园。 凌澈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了这座空旷的别墅。 他没有开灯。 黑暗中,他扯掉歪斜的领带,像一头被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困兽,将自己重重地摔进客厅的沙发里。 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满是褶皱,他却毫不在意。 寂静笼罩着一切。 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伏。 他双眼通红,布满了血丝,里面翻涌着愤怒、疲惫,以及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刺骨的孤独。 那座永远挺拔的冰山,在这一刻,崩塌了。 二楼的阴影里,苏锦瑟静静地站着。 她看着沙发上那个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男人,看着这头被内外围猎、伤痕累累的“狮王”,看着他身上那从未在人前显露过的脆弱。 黑暗中,她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了。 第12章 深渊边的抉择 别墅二楼的阴影里,苏锦瑟静静地站着,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 她的目光穿透黑暗,落在楼下沙发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 那是凌澈。 是那个永远高高在上,如冰山般坚不可摧的男人。 此刻,他却像一头被围猎至绝境的狮王,浑身是伤,独自舔舐着无人可见的伤口。那份从骨子里滲透出来的疲惫与孤独,像冰冷的雾气,一点点弥漫了整个空旷的客厅。 苏锦瑟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隐山”的戒条在她脑中疯狂鸣响。 ——禁止产生不纯粹的情感羁绊。 ——棋手,永远不能成为棋子。 景伯温和却冰冷的警告言犹在耳。 ——演戏,最忌入戏太深。 可她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凌澈在书房里,第一次对她敞开心扉,倾诉困境的疲惫侧脸。 是她被程语菲刁难后,第二天整个校园的麻烦就销声匿迹的巧合。 是夕阳下,他在露台外看到她和秦悦打电话时,那瞬间的驻足与失神。 还有秦悦拉着她吃麻辣烫时,那毫无心机的灿烂笑容。 这一切,是她用二十年冰冷生命换来的一丝暖意。是她拼命想要抓住的,“平凡”的滋味。 若凌澈倒下,天极易主,她的“金蝉脱壳”计划将彻底宣告破产。她会被带回那个金色的牢笼,永远失去这一切。 不。 她不要。 黑暗中,苏锦瑟的眼神一点点变了。 那其中的犹豫、挣扎、恐惧,如潮水般退去,最终,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决绝。 守护。 她要守护这份来之不易的温暖。 哪怕赌上她用尽心机换来的、虚假的自由。 苏锦瑟转身,悄无声息地走进了书房。 她没有开灯,只是熟练地打开了书桌下的一个暗格,取出了那个造型古朴、仿佛只是个装饰品的茶饼盒。 打开盒子,里面并非茶叶,而是一个薄如蝉翼的黑色金属片。 这是“不记年”茶馆的特制加密联络器。 她将联络器连接到自己的笔记本电脑上。屏幕亮起,冷白色的光映在她清秀的脸上,那双总是伪装得温顺怯懦的眸子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锋芒。 一串复杂的代码在屏幕上闪过,一个绝对安全的加密通道被建立。 屏幕上只出现了一个简单的对话框,和一个代号。 【幽灵】。 苏锦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像是在执行一个演练了千百遍的程序。 “任务目标:沧海资本,严嵩。” “任务内容:不计代价,查清其自进入江城市场以来,所有涉及非法市场操纵、内幕交易、关联方利益输送的完整证据链。重点:与天极集团内部人员的资金往来。” “任务时限:明日下午14:00前。” “执行方式:所有证据打包,通过一个新注册的、看似普通的海外自媒体账号,在指定时间点精准引爆。确保能被主流财经媒体第一时间捕捉并转载。” “补充要求:账号注册信息需包含多重伪装,使用公共网络节点,模拟业余爆料者风格,但要在一个极难被察觉的协议层,留下一个可供追踪的微弱电子签名。” 她下达了最后一条指令。 这是一个陷阱,也是一个投名状。是留给“隐山”的追踪线索,也是她对自己选择的无声宣告。 她,入局了。 对话框那头,没有任何疑问,只有一个字干脆利落地弹了回来。 “遵命。” 加密通道瞬间关闭,屏幕恢复了黑暗。 苏锦瑟拔掉联络器,没有片刻停歇,立刻打开了另一个加密文件夹。 文件夹里,是她最近整理的所有关于韩维教授“反脆弱性金融模型”的理论资料。 屏幕上,无数复杂的公式和模型飞速滚动。 她的十指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理智的警告早已被她抛在脑后,此刻的她,是“隐山”最完美的继承人,是将所有知识化为武器的顶级操盘手。 她将韩维教授的理论,与自己在“隐山”接受的无数实战案例相结合,针对天极集团眼下的绝境,构建了一个疯狂到极致的方案。 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空城计”。 她不眠不休,将整个反收购方案的核心逻辑,拆解、简化、伪装。 最终,她将这些内容变成了一段段看似不经意的“读书笔记”,用最普通的字体打印了出来。 做完这一切,窗外已泛起鱼肚白。 黎明,来了。 苏锦瑟拿着那几页纸,走出书房。 别墅里静得可怕。 她走到凌澈紧闭的卧室门前,脚步停顿了片刻。 她没有敲门,也没有尝试说任何话。 她只是弯下腰,将那几页夹着她所有希望和赌注的“笔记”,轻轻塞进了一本随意放在门口地毯上的财经杂志里。 然后,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剑递了出去。 剩下的,只能交给信任。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亮了走廊。 万籁俱寂中。 凌澈卧室的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门,转动了。 第13章 空城计与豪赌 门开了。 清晨的微光,冰冷而稀薄,像利刃般切开了一夜的黑暗。 凌澈站在门口,满眼血丝,身心俱疲。他一夜未眠,脑海中反复上演着董事会上的背叛与市场的崩塌,每一个念头都像是在凌迟他的神经。 绝望,如同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死死缠住。 他的目光无意识地垂落,看到了静静躺在地毯上的那本财经杂志。 很普通的一本杂志,甚至有些旧了。 他弯腰,机械地捡了起来。 几页打印纸从杂志中滑落,散在地上。 凌澈的动作一顿,他蹲下身,将那几页纸一张张拾起。 上面是打印的文字,标题是“读书笔记”。 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反脆弱性金融模型”的解读和推演,看似是一个学生在整理课堂资料。 凌澈起初只是扫了一眼,眉心紧锁。 这是什么? 苏锦瑟? 她想做什么?在这种时候,给我看她的学习笔记? 一股荒谬感涌上心头,他几乎要将这几张纸揉成一团。 但他的目光,却被其中一行字死死钉住。 “……在极端恐慌的市场环境下,放弃传统护盘思维,利用对手的贪婪,主动制造价值洼地,诱使其投入全部杠杆,将风险敞口最大化……” 凌澈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猛地翻到下一页。 “……当对手的资金链与市场信心捆绑至极限时,任何一个微小的外部负面冲击,都将引发其内部的连锁崩盘。届时,利用事先准备在境外的自有资金,于市场崩盘的黄金窗口期,进行反向杠杆收购……” “……此计风险在于,执行方必须承受股价跌穿底线的巨大压力,并赌上全部身家。名为反收购,实为一场……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赌。” 最后一行字,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在凌澈的心脏上。 他拿着纸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这不是读书笔记! 这哪里是什么读书笔记! 这是一份为他、为天极集团量身定做的作战计划! 一份疯狂、大胆、足以颠覆整个战局的……空城计! 苏锦瑟……她一夜未眠,就是在为他准备这个?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他心中那道由疲惫和绝望筑成的堤坝。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脏深处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驱散了所有的寒冷与孤独。 他懂了。 他全都懂了。 她没有说一句话,却用这种方式,给了他最彻底的信任,递给了他唯一一把能够翻盘的剑。 凌澈缓缓站起身,眼中的血丝未退,但那其中的迷茫与挫败已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燃烧着火焰的坚定。 他转身冲进书房,抓起电话。 “陆泽,来我办公室。立刻!” 半小时后,天极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陆泽脸色煞白,死死地盯着凌澈,仿佛在看一个疯子。 “凌总,您确定要这么做?”他的声音都在发颤,“放弃护盘,主动抛售非核心资产?这……这是自杀!这等于是在告诉市场,我们已经放弃抵抗了!” “股价会瞬间崩盘!董事会那帮人会把您生吞了的!” 凌澈坐在办公桌后,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漠然。 他没有解释计划的来源,只是平静地下达指令。 “第一,通知交易团队,放弃所有护盘行为。” “第二,立刻打包出售集团持有的三家上市公司股权,不计成本,要快。所有回笼资金,连同我个人账户上所有的流动资金,全部转入瑞士的那个关联账户。” “第三,以我的名义,将我个人持有的所有不动产、艺术品,全部抵押给银行,进行最高额度的贷款,资金同样注入那个账户。” 每一条指令,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陆泽的心上。 这是在掏空一切,赌上全部! “凌总!”陆泽终于失控,他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您不能这样!我们还有机会,我们可以……” “没有时间了。”凌澈打断了他,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陆泽的内心,“这是命令。” 陆泽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凌澈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疯狂,没有绝望,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不合逻辑,这违背了他所学的一切商业准则。 他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劝阻:“可是……为什么?这个计划……究竟是谁……” 凌澈的眼神,在那一刻,忽然变得无比的……柔软。 那是一种坚冰在初阳下融化的柔软,一种将后背完全交付出去的柔软。 他只说了一句话。 一句轻轻的,却重若泰山的话。 “我信她。” 短短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陆泽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老板这段时间所有的反常,明白了那个看似柔弱的苏小姐身上,究竟隐藏着怎样恐怖的力量。 所有的困惑、质疑、惊恐,在这一刻,都化为了齑粉。 剩下的,只有绝对的忠诚。 “是。”陆泽猛地挺直了背脊,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士兵,“我明白了。” 他不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用最高的效率,去执行这个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送入地狱,或者……捧上神坛的疯狂计划。 同一时间。 沧海资本的交易室里,一片欢声笑语。 巨大的屏幕上,天极集团的股价K线,正以一个惨烈的角度,飞速下坠。 “哈哈哈!他们抛了!他们真的开始抛售资产了!” “凌澈那小子顶不住了!这是要割肉断腕,准备投降了吗?” 严嵩端着一杯红酒,站在屏幕前,脸上是胜券在握的狞笑。 天极集团的“自杀式”行为,在他看来,就是困兽最后的哀鸣。 愚蠢,而又可悲。 “通知下去。”他晃了晃杯中的液体,声音里充满了猫捉老鼠的快意,“加大收购力度,把价格再往下压一压。” “我要让凌澈,在彻底的绝望中,看着他父亲留下的帝国,是如何一寸寸崩塌的。” “务必在今天收盘前,拿下决定性的股权!” “是!” 交易员们兴奋地应和着,无数指令被飞速敲下。 市场上,卖盘如山崩,买盘如海啸。 天极集团的股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跌向历史的最低点。 数字疯狂跳动着,像死神的倒计时。 距离严嵩设定的,那条象征着绝对控股的收购红线,仅有一步之遥。 第14章 胜负手:幽灵与王牌 下午两点。 整。 就像有人按下了某个看不见的开关,一张无形的天网,于此刻骤然收紧。 互联网的平静海洋,被投入了一颗足以掀起海啸的深水炸弹。 数十个遍布全球、看似毫无关联的海外自媒体账号,在同一秒,发布了同一份深度调查报告。 报告的标题,如同一柄淬血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整个财经圈的眼球。 ——《金融鬣狗的盛宴:揭秘沧海资本严嵩的跨国市场操纵黑幕!》 报告内容详尽得令人发指。 里面不仅有严嵩利用海外空壳公司进行内幕交易的完整证据链,甚至附上了数张无法辩驳的内部通讯截图和银行加密交易记录。 每一张图,每一个字,都是射向严嵩心脏的子弹。 消息,引爆了。 起初只是几家嗅觉敏锐的财经媒体试探性转载,但证据的铁硬,让所有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病毒式传播开始了。 一分钟,传遍江城金融圈。 三分钟,席卷全国各大财经门户网站。 五分钟,登上国际主流通讯社的头条! 舆论的海啸,形成了。 沧海资本会议室内。 严嵩正端着酒杯,欣赏着屏幕上天极集团那根代表死亡的绿色K线,脸上挂着大仇得报的残忍快意。 “砰!” 会议室的门被猛地撞开。 他的首席助理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手中的平板电脑因为剧烈的颤抖而险些脱手。 “严……严总!出事了!出大事了!” 严嵩眉头一皱,不悦地斥道:“慌什么!” 助理将平板电脑递到他面前,手指因为恐惧而无法准确地点击屏幕。 严嵩的目光落了上去。 只一眼。 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 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逆流,让他全身冰冷。手里的高脚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猩红的酒液四溅,如同泼洒的鲜血。 “不……不可能……”他喃喃自語,瞳孔剧烈收缩,“这绝对不可能!” 他一把抢过平板,疯狂地向下滑动。 那些交易记录,那些聊天截图……每一张,都像是来自地狱的判官,宣判着他的死刑。 这些最核心的机密,他甚至只跟最亲信的几个人分享过,怎么可能泄露?! 是谁?! 究竟是谁?! 他还没来得及思考,尖锐的电话铃声就疯狂地响了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会议室里所有高管的手机,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在同一时间奏响了催命的乐章。 是投资人。 是合作方。 是监管机构! “严嵩!你必须给我一个解释!” “我们的资金!立刻撤出!” “沧海资本涉嫌严重市场操 ઉ纵,立即停止一切交易,接受调查!”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引爆。 信任,在这一刻,比废纸还要廉价。 建立在金钱上的联盟,在绝对的危机面前,土崩瓦解。 后院,起火了。 而且,是焚尽一切的燎原大火。 “抛售!快!所有投资人都在抛售我们的基金!” “资金链……严总,我们的资金链要断了!” 严嵩面无人色,瘫坐在椅子上,耳边只剩下无数绝望的嘶吼和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他输了。 在离胜利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被人从背后捅了致命一刀。 他甚至不知道,那个握着刀的幽灵,究竟是谁。 就在这市场陷入极致混乱,沧海资本自顾不暇的黄金几分钟里。 天极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泽的眼中布满血丝,但他的手,稳如磐石。 “就是现在。”凌澈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冰冷,而又充满了力量。 “是!” 陆泽深吸一口气,敲下了回车键。 那笔集合了凌澈所有身家性命的、如同沉睡巨兽般的百亿资金,在这一刻,咆哮着冲入了市场! 王牌,打出! 指令只有一个:不计成本,吸纳所有被恐慌抛售的天极股票! 交易终端上,代表卖出的绿色瀑布,瞬间被一股更为恐怖的、代表买入的红色洪流所吞噬! 天极集团的股价,在跌至历史最低点的那个深渊之底,触底反弹! 以一个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近乎垂直的角度,悍然拉升! 5%、10%、20%…… 所有正在抛售的投资者都看傻了。 发生了什么? 天极集团不是要死了吗?这笔钱是哪里来的?! 但市场不给他们思考的时间,股价的疯狂飙升,让他们只能做出最本能的反应——停止抛售,甚至反向买入! 墙倒众人推。 树起万人扶。 资本的世界,就是如此真实。 股价K线图上,一个巨大而狰狞的V形,就此形成! 最终,在无数双震惊到麻木的眼睛注视下,天极集团的股价,死死地封在了涨停板上! 红得那么刺眼。 红得那么辉煌。 凌氏老宅。 凌霄呆呆地看着屏幕上那根鲜红的直线,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不敢置信地拨打着严嵩的电话。 一遍,又一遍。 听筒里传来的,永远只有冰冷的忙音。 他明白了。 他赌上了一切,却……满盘皆输。 一切都完了。 …… 云顶庄园,露台。 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苏锦瑟静静地站着,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上,正是天极集团那根鲜红的涨停K线。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风,吹起她的发梢,带着一丝胜利后的宁静。 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驶入庄园。 车门打开,凌澈从车上下来。 他没有走进别墅,而是抬头,目光穿过花园,穿过黄昏的光影,精准地落在了露台上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 跨越了遥远的距离,在空中交汇。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硝烟散尽。 尘埃落定。 第15章 雷霆与余烬 翌日清晨。 天极集团,总裁办公室。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一尘不染的黑曜石桌面照得反光。 空气中,再无一丝硝烟的味道,只有胜利后的沉静。 陆泽站在凌澈面前,挺直的背脊透着前所未有的振奋。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每一个字都像是用钢铁铸成。 “凌总,最终战果已经统计完毕。” “监管机构已于今日凌晨对严嵩正式立案调查,沧海资本在江城的所有关联资产均被冻结。据可靠消息,他们已经放弃江城市场,正在仓皇撤退。” “我方股价稳定涨停,市场信心空前高涨,多家投行已上调我们的评级。” 陆泽的汇报言简意赅,但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狂热与崇敬。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 这是一种见证了神迹之后,最彻底的追随。 他的目光,既敬畏着眼前的凌澈,更敬畏着那个创造了这一切、却始终藏于幕后的身影。 凌澈微微颔首,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听了一份寻常的晨间报告。 他端起咖啡,轻抿一口。 那双曾布满血丝的眼眸,此刻深邃如海,不起半点波澜。 “董事会,准备好了吗?” “是,所有董事已全部到齐。” “走吧。” 凌澈放下咖啡杯,站起身。 一场战争结束了。 另一场清洗,才刚刚开始。 …… 天极集团,顶层董事会会议室。 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所有董事正襟危坐,噤若寒蝉。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资本攻防战,让他们至今心有余悸。 凌霄坐在副董的位置上,脸色灰败,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他还在抱着万一的侥幸,认为凌澈没有证据。 会议室大门被推开。 凌澈走了进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走向主位,而是缓步走到了会议桌的中央。 他的步伐不快,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往日的沉稳内敛,被一种君临天下般的强大气场所取代。 他目光扫过全场,冰冷,锐利,如同一位正在审视自己疆域的君王。 “各位董事,”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昨天发生的事情,想必大家记忆犹新。” 无人敢应声。 凌澈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凌霄身上。 “叔叔,你是不是很想知道,严嵩为什么会突然倒台?” 凌霄身体一僵,强作镇定:“阿澈,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最重要的是稳定公司……” “稳定?”凌澈冷笑一声,打断了他。 他抬手,将一份文件摔在桌面上。 文件滑过光洁的桌面,精准地停在凌霄面前。 “这是你和严嵩勾结的所有通讯记录,以及你们转移公司核心技术数据的证据。”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凌霄的心口。 他瞳孔骤缩,死死地盯着那份文件,面如死灰。 那上面,白纸黑字,铁证如山。 他完了。 “凌霄!”凌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你勾结外敌,背叛家族,损害公司利益,还有什么话好说?!” “我……我是为了凌家!”凌霄猛地站起来,状若疯狂地嘶吼,“是你,是你这个黄口小儿要把凌家带入深渊!我是在拯救它!” “拯救?” 凌澈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他不再看凌霄一眼,只是对着所有董事,用不容置喙的语气,下达了判决。 “即刻起,罢免凌霄在天极集团的一切职务。法务部,立刻启动法律程序,追究其经济与刑事责任。” “所有曾支持罢免议案的董事,你们的股权,集团会按市价回收。” 雷霆手段,干净利落。 那些曾附和凌霄的董事,一个个瘫软在椅子上,面无人色。 剩下的,则立刻起身,向着这位新加冕的王者,表示了最彻底的效忠。 清洗结束。 凌澈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宣布了新的股权结构。 “经此一役,我个人及一致行动人持股比例,已超过百分之七十。” 绝对控股。 无可争议。 天极集团,自此进入了一个独属于凌澈的时代。 …… 傍晚,云顶庄园。 风暴之后,别墅里静得可怕。 兰嫂和一众佣人站在门厅两侧,低着头,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他们已经从新闻上得知了天极集团发生的一切。 那个平日里冷漠的男主人,如今已是江城商界真正的帝王。 苏锦瑟就站在客厅的中央。 她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身上穿着最简单的居家服,长发披散,素面朝天,与这栋奢华别墅的氛围格格不入,却又像是这片空间唯一的定海神针。 门开了。 凌澈走了进来。 他脱下西装外套,随手递给旁边战战兢兢的佣人。 解开领带,扯松了领口的第一颗纽扣。 商战的硝烟与 boardroom 的杀伐之气,似乎都随着这个动作,被他留在了门外。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苏锦瑟。 两人目光相接。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 商场上的敌人已经化为余烬。 家族里的家贼已被投入囚笼。 所有的风暴都已平息。 而他们之间那张无形的、开启了一切的契约,成为了这间屋子里,唯一的风暴眼。 凌澈缓步,一步一步,走向苏锦瑟。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风暴过后的疲惫,有尘埃落定的安宁,有失而复得的后怕,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在她面前站定。 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们谈谈。” 第16章 无字的契约 凌澈缓步,一步一步,走向苏锦瑟。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风暴过后的疲惫,有尘埃落定的安宁,有失而复得的后怕,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 他在她面前站定。 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我们谈谈。” 苏锦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贫困生。”凌澈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在空旷的客厅里回响。 他的目光锁着她的眼睛,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反应。 苏锦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凌澈却像是没看见,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没有半分质问,只有陈述。 “从你第一次在餐厅,用‘财经趣闻’点醒我开始;到专利危机时,你给出的那套完美无缺的三步走方案;再到这一次……你为我准备的‘空城计’。” “这些,都不是一个普通学生能做到的。” 他顿了顿,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我曾经以为,是我掌控着一切。后来才发现,从你住进来的那天起,我早已失控。” 苏锦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以为这是清算。 是摊牌。 是追问她面具之下的真实身份。 然而,凌澈的下一句话,却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预设。 “但是,”他深深地看着她,眼神里翻涌着压抑了许久的情绪,“我不在乎。” “我不在乎你是谁,来自哪里,有什么秘密。” “我只知道,在我被整个世界背叛,最绝望的时候,是你站在我身边。”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都像是烙铁,烙在苏锦瑟的心上。 剖白着他的心迹。 从最初的鄙夷,到后来的好奇,再到无法自拔的信任与爱。 在苏锦瑟震惊到无言的目光中,凌澈转身走向书房。 片刻后,他拿着一份文件走了出来。 那份开启了他们一切故事的,冰冷的婚姻契约。 他没有撕毁它。 而是走到了客厅的壁炉前。 壁炉里没有火,但它仿佛是某种仪式的祭坛。 凌澈打开了电子点火器。 一簇橙红色的火焰,倏然亮起。 他将那份契约,缓缓地,投入了火焰之中。 纸张的边缘瞬间卷曲,变黄,然后被火舌吞噬。 墨黑的字迹在高温中扭曲,消散,最后化为一缕青烟。 那上面写着的每一条关于利益、义务、伪装的条款,都成了灰烬。 火焰映在两人的瞳孔里,跳动着,燃烧着。 象征着一场交易关系的彻底死亡。 也预示着一种新生情感的浴火重生。 契约化为最后一丝灰烬的瞬间。 凌澈突然转身,面向苏锦瑟。 他单膝跪地。 苏锦瑟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心跳在这一刻几乎停止。 凌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深蓝色丝绒盒子。 打开。 盒子里,一枚设计极其简约的铂金戒指,静静地躺着。没有夸张的钻石,只有内圈一道不易察觉的、流畅的刻痕,在火光下闪烁着温润的光。 “苏锦瑟,”他仰头看着她,那双向来锐利如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前所未有的真诚与温柔,“忘了那份契约。” “现在,你愿意做我真正的妻子吗?”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苏锦瑟的眼眶滑落。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 像是压抑了二十年的冰川,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决堤。 这泪水里,有终于卸下所有伪装的释然。 有在无尽算计后,获得一份纯粹真爱的狂喜。 更有对那片名为“隐山”的、不知何时会压顶而来的乌云的深深恐惧。 她没有回答。 只是伸出了自己微微颤抖的左手。 凌澈的眼中,亮起了从未有过的光彩。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那枚戒指,轻轻地,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分毫不差。 戒指的冰凉触感传来,苏锦瑟再也无法抑制。 她扑上前,紧紧地,拥抱住了这个单膝跪地的男人。 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骨血里。 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瓦解。 …… 镜头拉远,切换到数十公里外。 “不记年”茶馆,早已打烊,门外一片寂静。 后院深处的密室里,只有电脑屏幕发出幽冷的光。 景伯坐在屏幕前,神情一如既往的温和。 他刚刚写就了一份加密报告,此刻,正进行着最后的审阅。 报告内容简洁,客观,不带一丝个人情感。 【目标:苏锦瑟】 【状态更新:已与天极集团掌控者凌澈,产生‘非理性情感羁绊’。】 【评估:原定‘金蝉脱壳’计划出现重大偏离。目标‘回归’家族意愿大幅降低,失控风险等级,由‘低’上调至‘高’。】 【建议:启动第二阶段监控方案。】 确认无误后,他移动鼠标,按下了“发送”键。 数据流在屏幕上一闪而过,瞬间消失在网络的深海里。 报告发送成功。 景伯关上电脑。 密室,重归一片死寂的黑暗。 仿佛一头潜伏在深渊的巨兽,刚刚合上了它冰冷窥探的眼睛。